不是沒有設想過這樣的結果,只是自己不敢相信,或者說,不願去相信。
所以一直把責任歸攬到自己身上,連帶的,怨恨著青焰。
所以會離開教會,離開暴風,以為遠離了,就可以看不見,可以忘得掉。
然而真相終究是擺在了眼前,雖然遲了數年。
接下來便是隱秘的交涉,試探。越深入,越心驚。
原來當年的事,絕非眼中看到的那麼簡單。立於人類權力頂端的暴風城堡,什麼時候少過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神聖尊嚴的光明大教堂,誰能看到那聖潔的白色下是如何的藏汙納垢?
從玄井那裡傳來的訊息,透過家族和青焰那邊查到的線索,容不得他不相信。
心裡一點點下沉,卻也自然而然作了決定,唯一放不下的只是。
小沙,還沒有回來。
後來的事情像是驚夢一場,鋪天蓋地地壓下來,又突然嘎然而止,隨後杳無聲息地散去。
他聽見他叫著別人的名字。
他的小沙,他懷裡的小沙,叫著的,卻是別人的名字。
至此,夢醒。
或者他原本就沒有抓住過他,早在西部荒野的那天夜晚,他就該明白。
只是,還以為尚有一線希望,用足夠的時間,總有一天能替代那人的位置。
他曾這樣以為。
然而他現在已經沒有時間了。
他已耽擱了數年,白樹屍骨早已寒透,他不能,讓那枉死的靈魂再等待下去。
所以,選擇了放手。
小沙……現在是怎麼樣了呢?
是到了鐵爐堡,還是溼地?再往前,可就不是聯盟領地了,爭奪中的領土,也是危機四伏的戰場。
不過有涼夏跟著,應該會護他安全無虞吧……
緋水蜷了蜷身體,秋季的雨夜涼得磣人,車窗的簾子沒法遮嚴,隨著晃動偶爾起伏,時不時漏進幾絲冷風。
窗外雨聲漸歇,偶爾有一星亮光劃過,轉瞬即逝,又再歸於黑暗裡。
回到位於暴風城堡靠東的宅邸時,雨已經完全停了下來。
普拉提納家的侍僕早早就等在門口,攙著主人走下馬車,迎進屋子裡去。
沐浴後緋水來到書房,提筆寫了幾個字,將信交給一旁的僕人,交待第二天一早送到青焰那裡去。
又有女僕呈著托盤進來,說是白天有人送來的。
撩開上面的絲布,暗紅托盤上放著的,卻是一條項鍊。
純銀的細紋鏈子,穿著一顆紫色秘法水晶,這樣的大顆,只會是皇宮裡才有的東西。
緋水閉上了眼,擺擺手示意女僕放下托盤離開。
女僕退到門邊,望了望花瓶裡那束已近凋零的白色薔薇,又望了望坐在桌前的緋水,似乎想把花換下來,又怕驚動了主人,猶豫再三,還是安靜地退了出去。
緋水緩緩睜開了雙眼,黑色瞳孔裡映出的,是那般燦爛動人的紫色。
就像,那人的眸子。
伸手將那顆水晶攥在手心裡,這一次嘴角露出的,卻是真真正正的苦澀了。
明明已經離去,又為什麼,要把這樣珍貴的水晶送到我這裡來呢?
小沙,為什麼……
視線落到門邊的花瓶上。
那束薔薇,是一個星期前插的,剛拿進書房時還是含苞未放的骨朵,現在,卻已是泰半凋零。
這些天忙於執事官工作的交接,無暇關注過那純白的花,等想起來,卻已過了盛放的花期。
只剩下精緻花瓶裡,那幾朵慘淡的白,毫無生機的,垂著。
終究,是錯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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