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油子眼睛亮了,不但有美鈔可賺,還有美國煙,這三個人打扮的也挺闊氣,不像是共產黨游擊隊的樣子,他一擺手:“車上有空,擠擠吧。”又對旁邊的兵說:“你,後邊去,給人家掌櫃的騰個空。”
駕駛室裡還有一個押車的兵,同樣的棉帽子,黃軍裝,膝蓋上擱著司登衝鋒槍,他嘴唇上剛剛出一圈絨毛,是個新兵蛋子,老兵當家做主,他連個屁也不敢放,乖乖下車,爬上了後車廂。
黨愛國坐進了溫暖的駕駛室,劉彥直和雷猛在車廂裡席地而坐,老兵駕駛著卡車,在鋪滿積雪的公路上行駛起來,他叼著煙和黨愛國嘮嗑。
“老闆,做什麼生意的?”
“兵荒馬亂的,倒騰點藥品。”黨愛國笑眯眯答道。
“盤尼西林,我懂,那玩意比金子還貴。”老兵油子掌著方向盤,目視前方,“打日本的時候,要有盤尼西林,我那些個兄弟就死不了。”
“老總是哪個部分的?”黨愛國信口搭訕,閒聊能解除對方的警惕,也是漫長旅途中的調劑品。
“交警總隊的。”老兵油子滿懷自豪道,“以前的江北抗日救國軍,我跟陳大帥幹快二十年了。”
黨愛國也是飽讀詩書的,當即驚歎道:“老總豈不是北洋江東陸軍七混成旅出來的?”
老兵油子得意洋洋:“你倒是個識貨的,陳大帥當江北護軍使的時候我就是他的兵,別說連長營長了,就是他媽的團長旅長見了我,也得喊一聲老哥哥。”
黨愛國又遞上一支菸,心道混了二十年你還是個大頭兵,倒也好意思吹噓啊,嘴上卻道:“老總您和陳大帥肯定很熟了。”
“那是,陳大帥跟我啥交情。”老兵油子神采飛揚,開始滔滔不絕起來。
後車廂內,劉彥直靠著一堆木箱子坐著,他注意到箱子上印著英文,看樣子是美製0。303口徑的子彈,這是一輛運送軍火的卡車,車廂上蓋著篷布,能遮擋雨雪,但是風依然從縫隙裡灌進來,賊冷。
小兵摟著司登衝鋒槍打瞌睡,看他年紀不過十七八歲,就要淪為內戰的炮灰,想想不免唏噓。
翠微山到近江這段路比較平坦,按理說一個小時就能開到地方,可是中途汽車出了點故障,維修花了半個鐘頭,以至於來到近江火車站的時候,發往南京的列車已經開走了。
去往南京還有其他方法,但都不太靠譜,江輪時間太慢,空中航線不定時,而且引人注目,所以黨愛國決定留在近江暫住一晚,明日再走。
火車站售票視窗黑壓壓一片人,一個穿鐵路制服的傢伙拿著鐵皮喇叭喊道:“車票已經售罄,大家改日再來吧。”
“趕上春運還是咋地?”雷猛問道,“火車票這麼搶手。”
“供小於求,永遠都緊張。”黨愛國道。
一個猥瑣的傢伙湊了過來:“老闆要票麼?”
“明天去南京的頭等車,三張票。”雷猛替黨愛國回答。
黃牛看了他們一眼,好像在看外星人,隨即堆著笑臉道:“老闆別開玩笑。”
雷猛還想說點什麼,黨愛國以眼神制止了他,帶著兩人出了火車站,跳上一輛有軌電車。
“這年頭坐頭等艙的人怎麼可能找黃牛買票。”黨愛國解釋道,“黃牛隻能搞到三等車廂的票子,達官貴人的生意,輪不到他們做。”
“那我們怎麼買票?”恍然大悟的雷猛問道。
“我們在朱雀飯店住一晚,飯店會幫我們買的,頭等車票外加睡車票。”黨愛國自信滿滿,儼然是一位民國通。
1948年的近江主城區,其實和2018年變化不大,只是規模小了許多,朱雀飯店只有孤零零一座舊樓,但這時候還不怎麼顯舊,在四周的低矮樓房映襯下,格外氣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