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隊伍衝得亂七八糟。他還看見了空降兵朝城裡空降,但是他缺少軍事知識,以為這是政府的炮兵缺少了炮彈,拿人來當代用品。那些兵彈到了拋物線頂端有一個短暫的停頓,那時在天上亂蹬腿,好像在跑步;而且都要高聲吶喊。北方兵高叫操你媽,廣東兵高叫丟老媽,江浙兵高叫娘希屁,福建兵就叫幹伊娘呀;然後就一個個掉下去了。看到了這種情景,孫老闆感到朝廷方面決心很大,長安城裡的市民這回凶多吉少了。
孫老闆現在想起這件事還感到心有餘悸。不是悸朝廷要殺他們,而是悸自己到了挨殺時的心情。當時心裡有一窩小耗子,百爪撓心。上小學就受的忠君愛國的教育,什麼君叫臣死臣一定死,忠臣不怕死等等,一下子全忘了。坊裡有一些亡命徒成立了自衛隊,想要抗拒天兵,孫老闆還跑去出主意。大家都把睡覺的床拆了,削木為弓,婦女們捐出了長髮做弓弦。坊門裡面掘下了陷坑,裡面灌滿了大糞(這是孫老闆的主意,他說,誰要殺我們,先叫他們吃點糞),坊牆上堆滿了磚頭瓦塊,假如大兵來爬坊牆就砸他們。家家戶戶都把鐵器送到鐵匠那裡去打造兵器,連老爹也把多餘的鐵尺送去了。當時宣陽坊裡,精壯者持刀矛,老弱者持木棍,女人戴上了鐵褲襠,手裡拿著剪子,人人決心死戰到底。假如官軍攻了進來,還有放火的計劃,大夥一塊做烤全羊吧。但是萬幸,這些事沒有發生。朝廷下了旨意,叫每坊交出百分之五的附逆分子,然後就算無事。坊裡的人趕快填平陷坑,扔下了木棍,解下鐵褲襠,把那些自衛隊交上去了。
後來那些交上去的人都在坊中心的空場上被處死了。因為都是大逆不道的重犯,所以都是車裂之刑,八匹馬分兩組對著拉。前後車了五百多人,漸漸就車出學問來了。開頭是用兩輛木輪子大車,把犯人橫拴在車後沿上。你知道嗎,木輪車本身就夠沉的,車了十幾個,就把馬累壞了。後來就把車去了,換了兩個木槓子,把人橫拴到槓上,讓馬來拉。但是這樣也太費工。最後終於有了好辦法,在地下打了一個樁子,把要車的人雙腿拴在樁上,另用一根大繩拴住他的手,用八匹馬豎著拉。這回就快多了。這裡面有很大的學問,要把一個人橫著拉開,那就是一個好大的橫截面,裡面又是肩甲,又是骨盆,好多硬東西。豎著拉就輕鬆多了,截面細了三分之二不說,裡面就是一根脊椎骨,其他都是軟的啦。孫老闆和所有不被車的人全在一邊看著。每車一個,都有一個官員來問一聲:看到了嗎?
大夥齊聲答道:看見了!
你們還敢造反嗎?
不敢了!
再造反怎樣?
和他們一樣!
車了那麼多人,能沒有自己的親朋好友嗎?這個就不敢想了。何況說我們造反,根本就是扯淡。叛軍啥樣子,孫老闆根本就沒看見。當然,這麼想是不應該的。想起這件事原本就不該。但是既然想了起來,就想個痛快,然後再忘不遲——孫老闆就想道:這個狗操的皇帝,真他媽的逼的混蛋!
孫老闆還記得車裂人的情形是這樣的,被裂的人被捆好放到地上,這時還是蠻正常的。等到馬一拉,就開始變細長了。忽然肚子那地方癟了下去,然後噗的一聲響,肚皮裂了兩截,就像散了線軸,腸子就從那裡漏出來。就聽馬蹄子一陣亂響,八匹馬和那人的上半截,連帶著一聲慘叫就全不見了。只留下拉細的腸子像一道紅線——這情景與放風箏有點像。那一天空場中間的木樁子邊上堆滿了人的下半截,上半截被拉得全坊到處都是,好在還有腸子連著,不會搞錯,收屍時順著腸子找就是了。掌刑的騎在最後一匹馬上,等馬隊闖了出去,那人就從馬上下來,把被裂的人從馬上解下來。那時該人還沒斷氣哪。兩個人往往還要聊幾句:
《尋找無雙》第八章(2)
怎麼,回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