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無聲息,像一幅畫。
程潛沒有妄動,默默地在原地坐下,抱守元一,儘量將稍微有些浮躁的心緒沉了下去,隨即,一個疑問便浮了起來——他記得師父說過,師祖他們“一路從扶搖山打到了兩百里外的忘憂谷”。
為什麼是忘憂谷?
難道扶搖山地方不夠大,不夠那幾位大能發揮?
程潛年少的時候毫無常識,對修行界裡的一切兩眼一抹黑,總覺得鬼都是走在夜路上撞上來的,直到他修出元神,又觸碰到天劫,才隱約感覺到了某種無處不在的東西——好像世間所發生的一切都別有隱喻,合轍某種神秘的定數。
“忘憂谷”有什麼隱喻?
他當年誤入忘憂谷,真的只是機緣巧合麼?
天色漸漸地黑了下來,山谷中暖玉之煙也似的氣息漸漸黯淡了下去,風中傳來“沙沙”的聲音,好像有無數人漠然齊整地從他身邊走過。
當最後一絲日光也落下山去的時候,他的霜刃突然毫無預兆地開始“嗡嗡”作響。
程潛驀地睜開眼,卻只見一個衣衫襤褸的凡人幼童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他面前。
那小孩細胳膊細腿,一副沒吃過飽飯的模樣,只有腦袋顯得格外的大,頂多七八歲的模樣,咧嘴一笑還能看見嘴裡漏風的乳牙。
他安安靜靜地蹲在一邊,見程潛睜眼看他,便拖起下巴笑了起來。
程潛在明明谷中的冰潭裡閉關數十年方才破壁而出,身上自然帶著寒冰不散、生人勿進之氣,他要是不收斂氣息,別說是凡人,就是一般修士見了也不免犯怵。
可是眼前這凡人小崽子卻毫無畏懼之色,還好奇地當著他伸出髒兮兮的手指,在那結滿冰碴的霜刃上微微點了一下,可能是被冰到了,他呲牙咧嘴地縮回了手指,問道:“秀才,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睡覺呀?”
程潛頓了頓,說道:“我不是秀才。”
“哦,那你是舉人老爺嗎?”小孩睜大了眼睛,“我爹說,只有讀書人才穿你這樣的長袍,鄉下人要到土裡幹活,穿不起的。”
一個什麼都不懂的鄉下野孩,解釋不通,程潛便沒有多話,只衝他笑了一下。
小孩呲出一口豁著口的牙,說道:“我叫二郎,你要進山谷嗎?我家就住那邊。”
言罷,他抬手一指忘憂谷的方向,程潛心裡微微一動,忘憂谷裡何時有了人家?
再一看那孩子,程潛總覺得他身上彷彿有什麼地方很不對勁,當即便站了起來,若有所思地跟著這蹦蹦跳跳的小孩往山谷中走去。
說來也奇怪,原本兜兜轉轉的路彷彿突然想開了,露出一條通順的道路,痛快地將他們兩人放了進去。
二郎走路好不老實,時而要去撲螢火蟲,時而蹲下摘花,時而撿起小石子往水溝裡扔,時而用沾滿泥巴的手抓住程潛的衣襬喋喋不休。
“我家以前不住這裡,前一陣子遭了大災,爹爹死了,娘不要我了,我便跟著爺爺還有好多鄉親都搬到了這裡。”
程潛心裡隱約有一個猜測呼之欲出,便問道:“什麼災?”
“不知道,”二郎說道,“我不懂呀,爺爺他們說是仙人降罰還是什麼的,唉,仙人壞死了——舉人老爺,你家住哪裡呀?是當大官的嗎?”
程潛一滯,小孩卻也不指望他回答,說話間毫不畏懼地抓住了程潛握劍的手,仰頭故作老成地說道:“那你可要當個好官啊。”
程潛的手輕輕顫了一下。
他因為功法緣故,體溫已經比正常人低不少,手中又握著霜刃這種極寒之物,饒是這樣,卻仍被這孩子冰了一下。
程潛低下頭去,二郎便無憂無慮地對他露出了一個無齒的笑容,只見那孩子不大能遮體的領口與袖口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