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潛感覺自己被人狠狠地推了一把,他驟然驚醒在自己的床上,而天還沒破曉。
做了這樣的夢,他再也睡不著了,只好將自己收拾停當,跑到院子裡澆花打發時間,弄得雪青直到將他送到傳道堂,依然為自己竟起得比他還晚而汗顏。
傳道堂是個小亭子,亭中放著幾張桌椅,周圍是一片空地,程潛他們到的時候還早,不過已經有道童打掃了場地,煮上水,正準備烹茶了。
程潛不聲不響地找了個地方坐下,小道童立刻訓練有素地給他上了一碗熱茶。
程潛雖然保持著面色的冷淡,坐在石凳上的屁股卻始終只是小心翼翼地捱了個邊——習慣成自然,沒辦法,他受得了罪,但不大享得了福,坐在一邊喝茶看別人幹活,他心裡有股令人窘迫的不安。
等了一盞茶的工夫,程潛聽見了腳步聲,他一抬頭,只見一個陌生少年從一邊的小徑上走來。
那少年一身藏青色的袍子,懷中抱著一把一掌多寬的木劍,腳下飛快,走得目不斜視,跟在他身後的道童有些狼狽地連追再趕。
雪青小聲對程潛說道:“那是二師叔。”
二師兄李筠,程潛在不知堂柴扉後見過寫著這個名字的木牌,忙起身相迎:“二師兄。”
李筠似乎沒想到亭子裡已經有人了,聞聲腳步一頓,抬頭掃了程潛一眼,他一雙眼睛裡黑眼珠彷彿要比普通人大一些,因而目光顯得不怎麼溫和,看人的時候冷冷的。
……也許不是顯得冷冷的,是本來就冷冷的。
李筠飛快地看了程潛一眼,繼而突兀又生硬地衝程潛露出了一個笑容,怎麼看怎麼像不懷好意:“我聽說師父帶回來兩個小師弟,就是你麼?”
程潛本能地不喜歡李筠的目光,感覺陰森森的,不像什麼好東西,因此只是簡單地答道:“是我和四師弟韓淵。”
李筠上前一步,感興趣的湊近問道:“那你叫什麼?”
他的興趣彷彿是老狼看見兔子時的那種興趣,程潛險些想後退,不過忍住了,他筆直地站在原地,面無表情地回答:“程潛。”
“哦,小潛。”李筠自來熟地點了點頭,做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你好。”
程潛眼前滿是他白森森的牙。至此,他已經確定,整個扶搖派裡,除了師父,沒有第二個能讓他稍微喜歡一點的人了。
不過師父還指不定是不是人呢。
又過了一會,韓淵和師父也來了,韓淵毫不見外地一屁股坐在程潛前邊,自說自話地埋怨了一番程潛不去找他玩,同時利用言語縫隙,他還見縫插針地將桌上的每樣茶點都拿起來嚐了一口。
韓淵時而要衝師父諂媚地眉開眼笑,時而又要轉頭跟程潛擠眉弄眼,忙而不亂,一字不差地詮釋了何為“醜人多作怪”。
而大師兄嚴爭鳴,卻遲到了足足兩刻,方才打著哈欠過來。
他是萬萬不肯走路來的,要兩個道童前後抬著個代步的藤椅,將他一路從溫柔鄉抬過來。
一個美貌少女邁著小碎步,跟在他身後打著扇子,另有一個道童在一邊打著傘。
那嚴爭鳴一個人領著這哼哈二將,白衣飄飄,衣襬如雲。
這位少爺彷彿不是來聽晨課,而是來興風作浪的。
進了傳道堂,大師兄先是不可一世地斜了李筠一眼,將厭惡明晃晃地掛在了眉梢,繼而又看了韓淵及他那一桌並非完璧的糕點一眼,這一眼看得大師兄“刷啦”一聲開啟了手中摺扇,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以防清白的視線遭到玷汙。
最後,他無可選擇,只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走到了程潛身邊,身邊的道童訓練有素地上前一步,將石凳來回擦了四遍,墊上墊子,沏好茶,再將熱茶放在一邊刻著符咒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