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又只是源於他。十年了。十年後,她還是害怕他,越來越害怕他。她把自己都給了他,卻仍然害怕他。而,當她從他口中聽到安慰之詞時,當他——就算不那麼溫情脈脈,但至少——不那麼嚴厲時,她心裡那根始終繃緊的弦終於再次鬆弛了。也只有她蘇折羽,才能這樣死死堅持;換做別人,也許,早已折斷。
“便休息罷”。她心中大動,幾乎要感動得無法出聲。只要他一句話,她這顆惴惴不安的心便能安定。不需要考慮,也不需要任何過渡,她在他懷裡,沉沉睡去。
日光漸漸熾烈。
拓跋孤轉入岔路,這邊樹木蔥蘢,炎日的直射稍稍減弱。蟲鳴聲,鳥鳴聲,清清幽幽地聚足一季。
他在一處樹蔭坐下,放她下來。柔軟而厚密的草地沒半分驚動蘇折羽,她溫婉地枕在他的腿上,仍舊酣眠,碎花一般的日光與樹影網住了她,像件綵衣,隨著風,微微晃動。
只要睡一覺就好了吧。他倚住身後的樹幹,沒去看她,只伸出手臂蓋住她的雙肩。他很清楚她醒來會是怎樣一副驚慌失措得要跳起的模樣,他見過太多次她的驚慌失措——那種,在旁人面前永不會出現的樣子。只是,現在,他不需要她驚慌的跳起。
日光漸漸移動,樹影從西移向北,他坐著,沒動過一動,也什麼都沒想,只看著這樹影,或是,天上那不復存在的纖雲。
這樣晴朗的天氣,似乎只在大漠……
他從來不承認是自己救了她。那個蘇折羽帶著未脫的稚氣在漠東的大棚子裡朝他飛奔過來的時候,他做夢也沒想到十年後,她竟然還在他懷裡。
他本來就沒想到事隔三日,這個小小的姑娘還能從無數天南地北的過客中,把他認出來。她已經恢復了些神采,不再像他在荒漠中見到她時她那個乾涸又枯竭得像條快開裂的河床的樣子,所以,幾乎是他,反而沒能立刻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她飛奔過來,當著棚子裡無數憩息著的客人,跪在他面前咚咚地磕頭。…
他只是一怔,可是那個時候他的心情並不好。他比現在更沉鬱得多。他並不理睬她,臉上的表情,好像完全沒有看見這件事。
他轉開頭去,漠然,望著風沙卷裹中模糊的戈壁。
小姑娘站了起來,偏偏繞到他身前。恩公的大恩大德……
她才說了半句話,他目光從戈壁上轉回來向她一掃,她被嚇住了。
他看上去,真的不像一個會救人的好人。
他厭煩地站起來,離開棚子。這個小姑娘竟是跟出去了。
已不是大漠深處,離開這棚子雖然仍是黃沙,路卻踏實得多,並不難走。可憐的小女孩跟不上他的腳步,奔跑跌倒,卻不甘心地、狠命地、奮力的追趕他。他甩開了她兩次,卻又被她在後面的憩息之處找到,又飛奔過來,咚咚地磕頭。
你認錯人了吧!他終於火冒三丈,一把推開她的糾纏。
怎麼會……她全不生氣,只是委屈。那個揹她離開那可怕地方的寬闊的肩膀,錯不了的。
就是你!她理直氣壯地對他大喊,喊完,卻又被他的眼神嚇得低下頭去。
你跟著我想要幹什麼?他不客氣地問。
報答你。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不認得你。他煩躁地轉開臉。
我認得你就好啦。她眉開眼笑。
你……
他想說你認錯人了,卻又想起這句話已經說過一遍。他懶於重複。
你要怎麼報答?他眉頭深鎖。
我跟著你,服侍你,做你的僕從。小姑娘似乎早已想好答案。
就憑你?他蔑然。
她頓時羞赧得無地自容,絞著雙手,不知所答。
他冷哼一聲,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