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最起碼,這個少年即便在有噪音的環境下仍然被我催眠,因為我抓住他內心最惶恐的特質——自卑和對自卑的拼命掩蓋。我心情轉好,看著在極度痛苦中無法自拔的少年,我心裡有點異樣,想想我還是應該將人從這種自卑狀態中揪回來,不然那些情緒會如沼澤地裡的溼泥一般,越掙扎吸附力越大,他終究會被沒頂的絕望所湮沒。
誘導他去自殺可不是我想要的,我正要解除他的催眠,這時門卻從外面被人大力撞開,我轉過頭去,卻看見袁紹之的那位助手,叫董蘇的年輕人,帶著兩個人衝了進來。
他們身後,跟著臉色蒼白的張家涵。
董蘇迅速掃了房間內一眼,衝我微微頷首說:“抱歉,驚到你了原少,您沒事吧?”
“出去。”我冷冷地說。
“是,我把浩子弄走。”他朝身後兩個人一招手,兩個成年男子迅速過來將地上哭得稀里嘩啦的少年架起。
“把他留下,你們走。”我說。
“這,”董蘇為難地說,“原少,浩子兄弟這麼闖進來是他不對,請您看在大哥的面子上放過他一次,我會將這件事親自告訴大哥,讓他給您一個交代,您看怎麼樣?”
“出去!”我不耐地皺眉,對其中一個大漢說,“把他放開。”
那兩人遲疑著對視一眼,董蘇皺眉打量了我一番,然後說:“原少,希望您看在他跟大哥從小長大的情分,做事別讓大哥太為難好嗎?”
我根本不明白他說什麼,我也懶得弄懂,這時一直咬著唇不開口的張家涵冷冷地說:“聽他的吧,你們先走。”
“可是……”
“走,這有我呢。”張家涵說,“請關上門,別讓人打擾我們。”
董蘇不再堅持,轉身帶著兩個人離開,順便把門帶上。我過去想拉浩子的手腕繼續催眠,張家涵啪的一下一把拍開我的手,帶著我從未聽過的怒意說:“你給我離他遠點!”
我微微一愣,張家涵已經將浩子抱入懷裡,像哄一個嬰兒一樣低聲反覆地說:“浩子乖,乖啊,你很好,你一直是張哥心裡的驕傲,別聽小冰胡扯,他不認識你,他根本沒資格說你是什麼人,你很棒,很優秀,想配誰都配得起,別哭,沒事的啊,別哭。”
浩子本能一樣把頭埋進張家涵懷中,哭得更加厲害。
“別哭啊,乖,別哭啊。”
我冷冷看著,忽然覺得這一幕很令我厭煩,說不出的厭煩,厭煩到我下意識想扯開那個垃圾一樣無用的男孩,不准他這樣貼近張家涵。
我為自己的念頭正感詫異,張家涵此時卻帶著怒意瞪視我說:“你看看你都幹了什麼?!啊?你為什麼能說那麼難聽的話?你對他一點都不瞭解,你憑什麼把他說得一文不值?”
“因為他確實一文不值。”我淡淡地說。
“原冰!”張家涵大怒,用我從沒見過的疾言厲色喝道,“我要你過來跟浩子道歉,你不能這樣傷害別人,懂不懂?你不能這樣不尊重別人,這樣隨便侮辱別人!”
我忽然就不想說話了,在這一瞬間我從張家涵眼中讀到厭惡,直截了當的厭惡。我為這種情緒的確指是我而感到心臟有些抽痛。我覺得他的邏輯簡直混亂,而且缺乏判斷力和喪失理性,於是我徹底沒了跟他溝通的慾望,轉身走出病房。
但胸部始終有脹痛的感覺,我迎著夜風深深地吸了口氣,再緩緩吐出來。這時大概是晚上十一二點的時間,私人醫院住院部幾乎看不到人,就連護士值班臺那也只是亮著燈。我走過去,看到值班的是兩個年輕護士,她們都是劉慧卿的手下,此刻正一人捧一個紙碗呼啦呼啦地吸麵條,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濃烈的人造香料的味道。
我忽然覺得肚子餓了,於是我停下來對她們說:“還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