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扶下了一個年輕的孕婦。
假如換一番心境,換個場景,蘇韻錦會覺得眼前的這對男女構成了一幅很悅目且和諧的畫面,男的高大英挺,女的小鳥依人,從他舉手投足之間看得出對身邊人的呵護,兩人顯得情意繾綣……不對,他們應該是一家三口,因為還有年輕女人肚子裡的孩子。
這一刻,黃昏時分,蘇韻錦坐在封閉的車廂裡,感覺天色一點一點地暗下去,這黑暗吞噬天地,吞噬她,鋪天蓋地,將一切揉成灰燼,只餘車外一對璧人。
不是沒有想過終有狹路相逢的一天,她以為自己已經先一步放下了,再不堪,也能平靜地含笑以對,原來竟沒有一絲可能,身上的每一寸血肉都不屬於她,她就那樣硬生生地坐在那裡,看著他鎖車、和那個女人低語、含笑看她高高隆起的肚子,兩人相攜走遠。
隔著一道車窗玻璃,他沒有看見她。
蘇韻錦一動不動,好像和座椅長在了一起,自己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輕輕敲著她的車窗,她一驚,發覺是酒店的保安,揮手示意她把車擺到正確的位置。她機械地聽從保安手勢的擺佈,熄火後只覺得手腳俱是冰涼,一種苦澀而酸楚的滋味從胃裡翻湧上來,她趕緊推開車門,趔趄地衝到一邊,單手扶著一棵觀景用的棕櫚樹,俯下身不住地乾嘔。
“你還好吧?”
她聞聲抬起頭,看到一雙任何時候都是桃花蕩漾的眼睛。那是她的老同學周子翼。這副樣子若她說自己沒事,三歲孩童都不相信,何況是人精一樣的周子翼。蘇韻錦接過他遞來的紙巾,感激地笑笑,才發現自己的額際手心均已是冷汗津津,臉色也一定非常可怕。周子翼笑著喟嘆:“好歹你和孟雪也算愛過同一個男人。這副樣子來參加她的婚禮,你未免也太謙虛了。換做我是她,不戰而勝的感覺一定很糟糕。”
“我大概是吃錯了東西。”
周子翼眯著眼睛笑:“嗯,你吃錯的東西叫‘故人重逢丹’,要是我忽然嚥下去也會覺得非常噁心。走吧,我不介意扶你一把。”蘇韻錦見他笑得開心,忽然想起一件事,她今天之所以來參加這個婚禮,一方面是新娘子孟雪在下請帖時就撂下了狠話,彷彿她要是不來,就是還對過去的事耿耿於懷;另一個更重要的因素就是,她的好朋友莫鬱華言之鑿鑿地說,她不想看到的那個人出差去了,絕對不會出現在今晚的婚禮上。她怎麼就忘了,鬱華是不會騙人的,但給她訊息的人就未必了。而關於那個人的訊息,鬱華得知的途徑只可能來自於身邊這個一肚子壞水兒的傢伙。
她甩開周子翼“好心”的攙扶,心想自己這時候撤退還來得及,孟雪的嘲笑又算得了什麼?可是周子翼卻遠遠地朝門口迎賓的新郎新娘揮手打招呼,新娘驚喜地回應他,蘇韻錦彷彿已經看到孟雪臉上促狹的笑容。
她認命地和周子翼一塊兒走過去,門口站著好些人,讓她絕望的是老早就離開了停車場的那一對竟然還在和新郎新娘笑著寒暄。她一走近,就聽到孟雪急促又輕快的語調。
“……對啊,我那時真的很喜歡他的,只可惜他不喜歡我……不信你問我老公,這些他都知道……你問我為什麼?因為王子心有所屬唄……哎呀,說曹操,曹操到,那不是我們當年的灰姑娘嗎?”
孟雪和蘇韻錦打招呼的時候眼睛放光,如果不是她一副惡作劇的表情,蘇韻錦會衷心認同她是個漂亮極了的新娘,渾身籠罩著幸福的光芒。當然,這光芒大部分來自於她身邊的新郎,還有一部分則是因為在自己婚禮現場上演了一場讓老同學都精神一振的精彩好戲。看著蘇韻錦吃癟,孟雪也算出了一口積壓在心中多年的濁氣,雖然如今她們早已不再記恨對方。
“程錚,你不向曉彤介紹韻錦?你不會從來沒有提起過她吧。”孟雪把婚紗裙襬一撩,幾步上前將蘇韻錦拉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