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三叔冉雲如何能說動馮媽媽割愛?竟得以將車從江南直駕了回來。
馬兒小碎步跑近府門,也未見誰人給予指示,到得人前兀自駐足,車便穩穩地停了下來。
小廝將馬凳擺好,車頭轎廂門向外開啟來,厚重華貴的裘皮門簾後露出一隻帶著皮套的手,挑簾出來的正是三叔冉雲。
可——
“爹怎麼?”
小年欲待趨前去迎,叫凌鳶一把拽住。他不安地仰起頭來看向姐姐。
“聽話,別過去,三叔沒事的。”
這話凌鳶說得很沒有底氣。三叔眼底的青色,下巴上那一圈不得修理的胡茬兒,都顯出其人的憔悴。凌鳶從來沒見三叔形容如此衰弱過,聯想適才父親眼中不明的憂心,凌鳶似懂了些又不完全明白。她只直覺此刻小孩子們最好莫問,莫近。
而這時,緊跟在冉雲後頭又下來一人,細看乃是舅舅沈晴陽。他的模樣委實較三叔還不堪,面色黃黃的,眼有些腫,看起來缺覺。甚至,落地時他竟還打了個趔趄,險些摔了,幸得凌煦曈近旁扶他一扶。
西西從凌煦曈的懷裡橫過身,努力身手去夠沈晴陽的面龐,擔憂極了,也怕極了,捏著哭腔不斷嚶嚀:“爹,爹——”
沈晴陽擠出一絲疲憊的笑,摸摸女兒的小臉:“西西乖!”
凌煦曈一回眸,視線越過眾人正好撞上凌鳶的凝視,父女倆交換了默契的一眼,他便將西西放下來,輕輕推她去後面。
凌鳶一手牽著小年,向前幾步朝西西招招手,小聲道:“來,到姐姐這兒來!”
西西乖覺地跑向凌鳶,依在她懷裡,小手牢牢揪住她衣襟。
安排了孩子們,凌煦曈才斂容沉肅地看著晴陽,問他:“你果然有所隱瞞。”
冉雲替晴陽分辯:“不是故意不說,而是他那樣的情況,來再多人也無濟於事,無謂惹你們憂心。”
凌煦曈蕭然輕嘆,拍了拍晴陽的肩:“到家了,總有辦法的。”
晴陽眼神有些木,嗓音沙啞:“爺爺來了嗎?”
“在靜思園。”
冉雲有些詫異:“怎麼去三伯那兒了?”
凌煦曈也莫奈何:“三叔執意如此,內中情由,得空兒再聽他細說吧!人可動得?”
晴陽捏捏眼角,點點頭。
於是凌煦曈一躍上了車,鑽入簾後,須臾抱了人出來。
凌鳶聽得西西一聲壓抑的驚呼:“大伯伯!”
這便是凌鳶望見沈嵁的第一眼。她站在人後,他躺在父親懷中,女孩兒看他,他合著眼什麼都不看,什麼也不聽。
那絕非人人口中俊逸清雅的面龐。詭異的鉛灰色將面板染出死氣,兩頰深陷,眼窩鏤空,髮色黯淡,自領下隱隱露出青筋暴突的一節脖頸,瘦得近乎枯槁。這看起來就是一個死去的人,或者,正在死去。
“晴陽哥哥!”凌鳶聽見小舅母的嚶噎啜泣,看見她的擁抱讓舅舅疲憊下苦苦的支撐頃刻瓦解崩潰。
“我去晚了,太晚了!”
爹教過凌鳶,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所以凌鳶覺得舅舅一定非常非常傷心,才會讓這個從來大聲笑大聲罵熱烈生活的人此刻哭得如同孩子。
西西也哭了。她僅僅是小女孩兒,總用最簡潔直白的方式表達情緒。凌鳶將她重新馱起在背上,柔聲細語地哄慰:“天很冷,哭多了臉會痛痛哦!”
西西伏在姐姐背上,抽噎著問:“大伯伯會不會死掉?”
凌鳶淺淺地笑一下:“有舅舅,還有葉老妖,大家都在,都回來了,就一個都不會死。我們這麼多人,一定可以治好你大伯伯的。姐姐給你保證!”
“嗯!”西西點頭,卻仍在哭泣,眼淚掉下來就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