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歲南面三路大旱,兩路洪澇,餓死百姓無數,而朝廷為了對戰狄兵,卻又不得不繼續重稅,全是亡國之兆。
若說在這彌天黑霧之中還有半點光亮的話,想必只剩江南西路閩州通判上的奏章了。
閩地常年遇旱已經不是稀罕事,當年一樣遭遇大旱,卻難得有了豐收,究其原因,乃是州中前年有官員分發了一種叫做金城稻的稻種,頗有效用,當地農人遇旱之後,不得已改種,結果種稻者竟還得以正常收成。
經此一次,金城稻種名聲便做小範圍傳開。
隔年大旱,有留種的將稻種傳賣,果然買家各自補種,都能得收。
如此,朝廷硬生生又靠著兩路糧谷撐了一陣。
另有那黃穋稻,卻是由湖廣幾地的農官多年四下尋覓,又做栽培得來,皆因兩湖並江東、江西多有湖泊,澇田極多,又時有水患,尋常稻種難以存活,唯有這黃穋稻十分耐水,竟能得收。
此時北面半壁江山皆陷敵手,全靠黃穋稻並金城稻兩樣,才勉強稍作維持。但也因為無人組織,不成規模,仍有許多田畝空置,另有更多人因旱、因澇壞了原本禾苗,卻又不知有如此得力新種,只能改種豆種,所獲自然大為可憐。
如今重來,一旦小有喘息,落定腳步之後,趙明枝便一心念著先把這兩樣稻種找出來。
當年餓死的人實在太多太多了,但凡有萬一的機會,她都不願意錯過。
農官們的顧慮並不是沒有道理,不過只要下到南邊做了查訪,自然會知道她不是隨口妄言。
其中黃穋稻在民間已經有不少人熟知,也曾有若干小縣小鎮裡的官吏進行過推種。
南下流民為數不少,正是無事可做、無田可耕的時候,正好徵召他們去湖澇之地先做開墾,雖說墾湖開荒更易生澇,可為了暫時飽腹,也只能先做取捨了。
至於那金城稻雖所知不廣,但也並非要將其大幅鋪開,等到真正旱時,農人先行栽種的稻苗先死,別無選擇之下,推行起來阻力會小很多。
最重要的是,手裡要足夠的備用糧種。
聽到趙明枝提及黃穋稻時,兩名農官愕然之色更重。
這一位公主,怎麼對農事追得這樣緊,好像當真懂得不止一二的模樣。
農者,國之重也,天家親自過問稼穡的也並不罕見,不少皇帝都曾派人四下探訪名種,又使人反覆試驗栽培,最後御筆親點,發文下令,使四海推種。
但這都是在多次多地試種的前提下才敢行事。
哪怕如此,還時常有新種不服水土,最後或歉收,或難以成活的情況發生,只是因為掛名推行者是為天子,下頭人不敢直言,只能閉著眼睛瞎誇罷了。
二人官職微末,能力又尋常,也無什麼人脈故舊可走,最後才被迫留守京城,對趙明枝性格手腕,並沿途所行所為自然所知不多,此刻聽她吩咐,各自面上唯唯諾諾,心中卻都不甚以為然,等應付完事,一齊退出了大殿。
確認引路的內侍已經離開,兩人才敢透了口大氣,你一言我一語地抱怨起來。
“地都不曾下過吧,也不知聽誰人說起了幾句,竟就敢開口使人去尋收糧種,卻不曉得人手自哪裡來,誰人又去牽頭,再一說,這事怎麼著都要有中書下令才能推行,公主雖然位尊,與規程制度也不相符吧?”
“正是這話!今日接了這樣的麻煩,回去還不知怎的跟上峰交代,要是中途分派什麼要緊事情下來,我們怎麼去推脫?難道還能說什麼——公主另有事項交代,暫抽不出手?這樣話,如何能說得出口啊!”
“還是南下的人好,跟著天子,再年幼總歸諸位相公都在,事事都是按著正經流程來的,只我們……”
“算了,左右她估計也就一時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