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那店內的燈火燃得敞亮,亦有如棲月坊一般的樂坊歌女臨街調笑。英華早已甩開阿雲竄入人群不知去向,穆清氣惱她頑劣,阿達見她薄惱,怕她責罰英華,忙自請了去尋。阿柳替她將翻毛斗篷的絲絛繫緊,寬慰道:“年輕輕的小娘子,愛玩鬧也是有的,一年到頭只這三日可鬧一鬧,況且過了上元,每日裡往唐國公府裡熬練,已是不易,能玩鬧時便由得她去罷。”
“阿柳所言極是。”杜如晦攬過她的肩膀,在人群中將她護在身前,向阿柳阿達等一干跟隨的人道:“難得節日裡,你們也盡興地逛去,不必跟著。阿達去尋到英華,一路伴著,待她頑夠了便帶她歸家。”說完帶著穆清一下便隱沒在熙熙的人群中。雖是人擠著人,畢竟是深夜,她依然覺得寒氣逼人,冷風倒灌。杜如晦捏了捏她冰冷的手指,搓揉了幾下,仍僵冷,抬頭前面正是康三郎的酒肆,便低頭俯在她耳邊道:“外面寒,不若去尋康三郎共飲,你愛聽他講西域奇事,此番他販鹽回了一趟西域,沿途定有不少見聞。”穆清回頭仰面應著:“極好!”眸亮如晶石,眼笑得似彎月。兩人相攜往康三郎的酒肆擠去。
入得酒肆,卻未見一人。杜如晦揚聲高喊了幾聲康三郎,亦不見有人來應,徘徊了一陣,正欲要走,一名雜役模樣的人從後頭跑出來,也不及向兩人說什麼,低頭就往外跑。杜如晦拉住他問:“你家三郎呢?”雜役哭喪著臉,草草拱手道:“阿郎莫攔。我家小郎君驚厥,阿郎囑我速去尋醫。”
“上元佳節,坊內哪處去尋醫?速引我去看你家小郎君。”穆清急忙說。雜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遲疑著不動,她提高嗓音催促了一遍,“速引我去,遲了你可如何擔當。”雜役猛醒過神,火速引著穆清和杜如晦進到內院,穿過窄長的細弄,便到了康三郎的住家。
康三郎年過而立,三年前夫人產子亡故。他重著與亡妻的情意,加之常年忙於生意,一直未有續絃,膝下自然子息單薄,只有亡妻留下的一雙兒女。眼下驚厥的便是他的獨子。穆清進屋見那幼童正被康三郎緊緊摟在懷中,面頰通紅,眼往上翻,不時露出眼白,雙腿不自主地抽動,兩隻小手掌蜷縮如雞爪。可不是高熱驚厥,穆清快步上前要抱過孩子,不料康三郎一手緊摟孩子不放,另一手使力一揮,只這一揮,便將她推出老遠,杜如晦來不及扶住她,直撞在屋門口的矮櫃上,穆清站穩身子,一手扶著撞痛的一側腿,一手招向杜如晦:“快,快將孩子奪下,興許還有救。”
杜如晦縱身堵到康三郎跟前,硬去掰開他摟著孩子的手,掰到他指節個個泛白,穆清上前在他手肘轉彎處狠狠一捅,康三郎頓覺酸楚難忍,不覺鬆了手,她伺機一把奪過孩子。他尤要撲上前搶奪孩子,杜如晦已三兩下將他牢牢地壓制在地下,他怒睜著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睛,臉漲得通紅髮紫,大吼著,“將孩子還我!我的孩子!”
穆清並不理會他,摸了摸孩子燒得通紅滾燙的臉和額頭,大聲衝著躲在外面的僕婦道:“速取銀針涼水。”僕婦跌跌撞撞地去了。穆清體弱氣力小,抱著孩子的手臂直髮顫,抖著手指吃力地解開他裹得嚴嚴實實的衣被,耳邊只聽到康三郎呼哧呼哧的粗喘大呼,“你要幹什麼!還我孩子!”突然聽見“啪”的一聲脆響,她扭頭看去,只見杜如晦以腿膝壓制著康三郎,揚手便給了他一巴掌,怒道:“康三郎,你還想不想要這孩子的性命!你清醒些,看看我是誰。”康三郎轉過頭,怔怔地看著杜如晦,不再掙扎喊叫,目光死寂。
穆清將那孩子上半身脫得精光,放置在床榻上,僕婦慌忙端進來一隻盛滿涼水的銅盆。穆清甩開斗篷,隨手撈過一塊布帛,伸手入冰涼的水中,將布帛浸透絞起,一下一下地擦拭孩子的額頭前胸,浸溼絞乾擦拭反覆多次後,孩子仍在抽搐,更甚者,他原緊閉的牙關開始上下咬合,如此不出幾下,必會咬斷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