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倒一路小跑來,滿頭的汗,進得屋子,來不及喘息平穩,只催促到:“七娘,快,快去前院,阿郎中了風邪,忽地就倒地了。”
穆清腦袋“嗡”的一聲悶響,提起襦裙就往顧彪日常起居的院子跑去。衝進大院,家僕亂了一地,個個皆慌亂無措。穆清邊往裡走邊大聲問道:“可有請醫?”一個管事的老僕登時回過神來,忙指揮了小廝備車去請醫。
“再著人去稟了兩位兄長。”
“阿母那邊暫先瞞住,不許走了訊息。”
“快去備棉帕,還有淨水,冷熱俱備下。”
“快些替我取了針和烈酒,立時送來。”
一疊聲的吩咐下去,老僕及兩個管事娘子領了眾人四散了各去準備。進屋見顧彪已安躺在一張帶素色圍屏的榻上,四周圍了人,穆清忙用手撥開那群人,叫都散開,命人撤去榻上的圍屏。只見顧彪口眼俱斜,半邊肢體僵直不能自己,見如此情景,穆清再不能自控,眼淚撲簌簌地如斷線的珠子一般落下。
那邊有丫鬟取來了金針,穆清忙拈起一根針,在烈酒中蘸了蘸,將左手用力握住右手手腕,努力控制住手上的力道,不叫自己抖得太厲害。又叫慣常伺候的人進來,拿捏了顧彪僵直的手指,心神凝聚,在他手**指甲一分之處紮下去。又在金針抽離處使力擠按,一滴濃血滴落。眾人只看得面面相覷,並不知她為何做此舉。穆清重又在烈酒中將金針蘸過,快速地一一刺了其他手指,每個手指都擠滴出血來。有眼尖伶俐的丫頭趕忙以棉帕浸了淨水,擦拭了滴過血的手指頭。
此時門外又一陣腳步人聲忙亂,顧家大郎和二郎,攜了家眷匆忙趕來。進門喚了兩聲阿爹,猛看見穆清正以金針扎刺,大驚失色,“七娘,這可如何使得!你小娘子家,怎這樣膽大妄為。”
“姑姑且住手吧,祖父已是不好了,若再添出些什麼來,如何擔當?”顧二孃滿臉是淚,顧不得燕支素粉花糊,珠花耳璫凌亂,只哭喊著。
穆清回頭看了她一眼,心中厭煩,並不搭理。手揉捏著顧彪的耳垂,使之紅腫,正待要下針,大郎卻不應許,先是命了幾個僕婦拘住了她的手,見她掙扎得厲害,僕婦按拿不住,又命了兩個小廝上前拘束。穆清氣急,倒沒了眼淚,臉色鐵青,連告求道:“阿兄許我下針罷,雖不能保阿爹立時就好了,卻是有可能保住性命的呀。阿兄再不許,可就來不及了。”
正僵持間,阿柳引著庾立進了屋,顧家大郎和二郎是極拘泥陳規的,酸腐氣重,到了此時,因無官職在身,也不敢忘了先向庾立行禮。庾立見穆清被兩名小廝拘著,形容慘淡,鬟髻散亂,頓時怒火升騰,並不受禮,一手拂開兩名小廝,喚過阿柳先行帶她下去梳洗更衣。
穆清卻不肯離開,依然拈著金針,要繼續剛才被中斷的急救。那邊眾至親家眷“不可,不可”地呼喊著。大郎向著庾立又是一揖,“庾長史得罪,此事原是顧家家事,還請庾長史莫要插手,七娘年輕不經事,行為莽撞不成體統,叫長史見笑了。”
“庾師兄從小在府裡,同我一樣是阿母親自養,阿爹親自教的,怎叫顧家家事不能插手?”聽大郎此言穆清顧不得什麼了,對大郎怒道,又轉向庾立,“阿爹如同你親父,庾師兄此時不能丟開手去,定要讓我救阿爹啊!護我救回阿爹,七娘定隨你赴平涼郡上任,決不食言!”
此一句,霎時震住了在場的眾人。那大郎和二郎並不曾想到她一個小娘子家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說起自己的婚配之事,一時羞憤。顧二孃本在一邊落水下石,等看穆清如何收場,一聽這句,心好像被人狠狠揪了一把,生疼,真心實意的眼淚不住落下,遮蓋了先前流的淚。庾立本也是聰敏通達的,聽她這麼說,心裡立時明白了兩三分,或許她原是不願與自己同去的,應許的是阿母和阿爹,卻並非穆清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