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提起二孃時心中的翻攪,和這幾日積壓在她心口的隱痛,糾纏著她,猶豫再三,終還是開口了,“杜先生,不知訊息是否確鑿,阿爹似乎有意將二孃……”
未及她說完,話便被打斷,“七娘或有所不知,我曾有過婚配,只因仕途不順,生活顛沛,四處輾轉,雖也出身大族,但給予不了榮耀安逸,連累了高門大戶家的娘子,使得她整日鬱郁苦不堪言,既她不願隨我四處顛簸,便只有放了她歸家。如今蒙顧先生垂青,我卻是不敢受的,亦不想再連累顧先生家的小娘子。”
穆清沒有料到會有這番坦誠,惶惶不安的說:“七娘僭越了,其實杜先生不必……七娘只是……”竟一時語塞了。
杜如晦微微一笑,看著她的窘態,又補了一句,“再者,顧二孃並非我所願。”
三月三,踏春日。
正是江南細雨濛濛時,這日卻並不下雨,天空雖然還陰陰的,空氣裡瀰漫了甜絲絲的水汽。早起漪竹院裡眾人皆忙碌起來,為著踏春出遊,各自做著各自的活,腳步裡都帶了春風一般鬆快。陸夫人隔夜以薺菜花煮了雞蛋,用竹籃子盛了,親自送到漪竹院。穆清將薺菜花雞蛋一人一個地賞了院裡的幾個丫鬟僕婦,剩下的一些,剝了一隻,直鬧著要親手餵了陸夫人吃下。
陸夫人連連笑著嗔怪她頑皮小孩子性兒,也就依著她吃了半隻,便再不能吃了。穆清面上依舊嬉笑著,心裡卻暗自蒙了一層憂慮,阿母已過了知天命的年紀,早知她這一兩年氣虛體弱,平日用膳自己時常去陪著,想著法兒的哄了她多用些,可還是擋不住日日清減下去,如今竟是這般光景了。
過了不多久,上巳節沐休的庾立,帶著要送給穆清的生辰禮到了。見了陸夫人,自先行了禮。往年生辰不過是夾纈珠花,彩陶玩意兒之類的東西,今年庾立帶來的卻是一個彩漆木盒,盒裡赫然裝了一對赤金的雙頭鸞鳥銜寶鐲子。穆清拿起一隻端詳了片刻,鐲子上鸞鳥的羽翼清晰,兩頭相對,中間嵌了一顆渾圓透亮的紅色寶石珠子。這禮太過貴重了,含義也有些不明,還是想法子推拒了才好。
她把鐲子放回盒子內,並不收下,笑晏晏的拿了一個薺菜花雞蛋塞到庾立手中,“庾師兄這麼大的禮,我可沒甚好的回禮,只有拿這阿母煮的雞蛋來借花獻佛了。只是這禮,七娘可不敢收,還待將來留給七娘的阿嫂呢。”說著便將盒子往庾立手中推送,“況且,原先已同庾師兄說好了的,七娘想要的是幾盆獨佔春。這時節開得剛剛好,擺放院裡也好屋裡也好,正好妝點,庾師兄是忘了嗎?”
庾立將她推送過來的木盒及雞蛋放在一邊的桌上,忽然正色起來,“想來義母也已知我被調任平涼郡的事,年內就要赴任,最晚一過中秋便要動身。”剛聽了個開頭,穆清頭皮開始陣陣發麻,大約隱隱能猜到他後面要說的話,果然,他又接著說,“不知七娘可願與我同去,若是七娘願意,還請義母能成全,放心將七娘交於我。”
陸夫人長舒了一口氣,好像終是等來了這一句似的。“阿母哪會有不放心,你原是最妥帖不過的。你們兩又是從小一處長大的,早該如此,七娘年紀小,白耽誤了你這些年。只有一樣,你須得去正經稟明瞭你阿爹,再誠心告知了七娘的親父母,一應禮數都要周全,不虧待了我的七娘便是了。”
阿柳在一邊喜不自禁,眼角閃出了些水光。穆清心中急亂,有些話不能當著陸夫人的面說,只急著出門,阿母和阿爹不會同去,趁他還未向阿爹稟告,與他好好的說清楚。
一直到車馬出發,穆清都沒有再開口說話,也不叫阿柳跟著,打發她去前面載物的馬車上坐了。庾立只當她是小女兒的羞怯,一邊生出了點悔意,只怕自己當她面說的話有些孟浪了,嚇到了她,一邊又因得了義母的首肯,心下狂喜。
馬車晃晃悠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