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能同侯府中正經的小郎們一同習練,也算是祖父格外的恩典了。習練切磋之下,他們拳腳上不能勝過我去,便時常使些絆子,教我挨一頓訓誡,或在祠堂中面壁一夜……”想著往昔那些,她支起腦袋,雙手捂了口鼻嗤嗤笑起來。
李世民皺了皺眉頭,“你不怨麼?”
“怨,如何不怨。只是每每賭氣不願再去府中時,阿母便要說,若是耐不住這點委屈,便安安生生地在此作個低微之人,到了年紀隨便配個尋常的人家,或是送去大門戶中作個妾室,永世忍耐著委屈。”說到此英華的臉微微一紅,幸而此時金紅的斜陽將帳中的一切覆蓋住,顯不出她的臉紅來,“誰人肯永世受那些委屈,我便同自己說,去罷,只要再熬一小會兒。”
她說到興頭上,忽然又頓住,報赧笑道:“瞧我,同殿下說這些作甚麼,皆是些兒時的痴話。”
李世民放下手中把玩的短匕,又捏起沙盤中的一小撮沙石,神色較之方才,已然舒展了許多,卻在她言及“殿下”二字時,略動了一下眉頭。“說罷,我願意聽你那些痴話。”
英華嘆了口氣,“後頭也沒甚麼好說的了。阿姊從餘杭歸來,阿爹要將她送予杜淹作侍妾,她自是不肯,我阿母便求著她攜了我一同逃出吳郡。那時阿姊年歲也不大,尚膽小怯懦,咱們一路戰戰兢兢奔逃至江都,投了姊夫,方才定下心。隨後,便隨著姊夫到了東都。”
李世民定定地望了她片刻,一句“如今可願嫁”的問話在心中轉了幾圈,又在喉舌間吞吐了三兩回,終一橫心,想要向她討要個回答。
“如今”兩字將將出口,大帳門口傳來趙蒼的聲音,“湯藥已成,殿下莫要錯過用藥的時辰。”
“既要吃藥,我便先去了。”英華笑盈盈地屈了屈膝,明明身著了單戎袍,卻執了屈膝禮,看著頗為古怪,李世民消去了被趙蒼打斷問話的不爽快,忍不住低頭笑過,“去罷。”
英華走到大帳門口,迎面正遇上端著湯藥碗進來的趙蒼,恰巧身後又跟來李世民追補上的一句話,“今後不許再以‘殿下’相稱。”抬頭便見趙蒼疑惑又瞬時瞭然的神情,頓覺煩亂,頭也不回地快步往帳外走去。
李世民的瘧疾初愈,足足將養了大半月,果真如趙蒼所言,並無出現氣力疏散,神疲力倦的情形,且他正當青壯,身底子強健,恢復得竟比趙蒼預料得更爽利。
這大半個月穆清卻沒那麼好過。時入七月中,天氣*得令人焦躁,穆清幾乎每日要同杜如晦唸叨一遍李建成拒開城門的惡行。
杜如晦知她念子情切,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親去各城門探過幾次,無奈城門緊閉,每日進出城門不過寥寥幾人,皆系大興宮中需補給採辦的內監,或是往來通訊的兵卒而已,個個俱手持大興宮的腰牌,盤查甚嚴。
“大郎趁機興風作浪,難不成李公不知麼?分明便是縱容著長子要行那毀絕不義之事。”穆清忿恨地在帳中來回走動。
杜如晦一緊眉心,“這話在這兒說便罷了,出去萬說不得。妄議朝政,再加大不敬,如教那起子別有用心的聽了去,立時便成了忤逆謀反,合族的腦袋全填上也不夠砍了。”
“可照著眼下這形勢,究竟哪一日方能回城?”穆清一想到長安城宅內幼嫩白胖的小四郎,便宛如變了個人似的,焦躁難安。算來四郎已足三月,該是轉著亮晶晶的眼珠子認阿母的時候了,她卻被困在城外不足五里的地方,近在咫尺,又遙不可及。
“只能靜待二郎復原,領兵重據高墌,破了薛舉,大張旗鼓地回城。”杜如晦道。
這話忽然提醒了穆清,前幾日有個疑惑曾在心間轉過,但連日來滿心滿腦的均是四郎的小模樣,一時倒將這一茬給忘了,“按說,劉公遭了慘敗,二郎也已棄高墌撤回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