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數道:“好教阿郎知曉,那起子田舍郎真真是難纏得緊,頭裡原是許了他們錢的,好說歹說不願挪地方,大約是覺著尹家是好說話的,想多賴幾個錢去。小人私下想著,他終究不過是憑了這幾間破草棚子想多掙幾緡錢,倘若沒了這幾間棚,也便省事了,故夜間使喚了兩名小子……”
“你燒了這家的房子?”穆清挑起了眉毛,抬高了嗓門,只一瞬間,面上又是一片不冷不熱,“傷人性命了麼?”
管事一愣,主家來的人一向只問工事進展,從不問這些個,今日來的這位面生的阿郎,怎問起這個來了,他再轉念一想,也對,若有個死傷的,鬧將開來,到底麻煩,忙堆起笑臉,連連擺手,“不曾,不曾。只嚇唬嚇唬便是了。”
“每戶許了多少錢?”她冷不防地問起。
管事忽地停住了腳,大著膽子直看向穆清,眼中帶了略微疑惑,遲疑著回道:“按著人口來給,每人十緡……”
穆清自覺這一問頗有些失言了,話已然問出,也不好收回。只得有意走到一名匠人身邊,他正埋首專心雕鑿著一條長且水墨平整的石條,她附身瞧了幾眼,一大朵團枝牡丹正在他手下嬌麗貴氣地舒展開,不必說花瓣花枝多好看,光是看那葉脈花蕊,竟是絲絲畢現,每一鑿都如妙筆生花。
“好手藝。”穆清心中訝異,口中卻故作不以為然,指了指那匠人道。
“阿郎端的是好眼力。”管事撫掌大讚,果然將心思全都放在了那匠人身上,面上浮起層層得意,忍不住話多了幾句,“全長安裡再挑不出一個比他好的了,這別館,依著主家那位娘娘的意思,將來可是要接駕的,可不是每一樣都要精心著來?不瞞阿郎,小人為著這別館,竟是吃睡不好……”
原來是尹家的別館。穆清恍然大悟,撇了那管事在一旁碎碎叨叨地邀功,自顧自地將這事在腦中轉了一遍。尹德妃與太子狼狽為奸,縱父圈佔了這一大片的好山好水,驅逐百姓,縱火傷人,只為營建一處豪奢別館,更是打著接聖駕的旗號,將來此事便是鬧將出來,聖上亦是沾過這層恩惠的,教言官們如何開口彈劾?且聖心一悅,怕是還有更大的恩典在後頭。只是不知他們內底裡所要接的聖駕,究竟是大興殿上的那位,還是如今在東宮的那位。
好,好得很,當真是步步為營,算計精巧。穆清咬牙在心中暗道。L
☆、第一百八十八章 李代桃僵(五)
正與那管事虛應著,那邊馬蹄聲響起,杜齊不知從哪出鑽了出來,皺著眉頭,面色不甚好看,衝著來路揚了揚頭,沉聲道:“七……郎,請隨我來。”
穆清胡亂打發了管事,重又翻身上馬。
他引著穆清一路策著馬,往湖的另一邊一個小村落去,待離了那工事地,他才悶聲說道:“找著最後搬離的那戶人家了……如今房屋田地都沒了,只得暫借宿在親戚家中。”
不過五六里路,說話間三人便隱入了一處算不得大的村莊中。杜齊熟門熟路地將他們帶到一個小院前,小院的主家先前受了杜齊一枚小金餅,故格外的殷勤,領了兒子在大門口守著,見人來了,父子兩忙不迭上前牽了馬,將他們迎入小院中。
再尋常不過的農家小院,也瞧不出甚麼異常來,若不是東邊廂房內忽然傳出的一聲壓抑著的呻吟,穆清幾乎便要全信了那管事的話。
杜齊向那呻吟聲發出的地方指了指,臉色不大好看,悄聲道:“正是在那裡頭,娘子進去時……留神著些。”
待穆清進到屋內,方才明白杜齊所說的“留神著些”是何意思。屋內雖比外頭暗沉,卻能清晰地辨出屋內幾人臉上的驚懼惶恐。年長些的婦人低了頭不敢去看進屋的人,另有一名年輕的婦人一把摟過茫然不知所措的幼子,幾塊木板拼就的勉強能稱作床榻的臥具上,一名五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