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罷,待阿姊睡足了,我再來陪著說話。”
杜如晦領著她往後院內室去歇下,內室的陳設用器皆是舊物,連那床榻上的被衾軟枕,懸掛的帷幔,都是自東都宅中帶來的。她向來慣用舊物,只是這些舊物此時此地出現,總教人覺得有些不合情理。
“二郎私心,念著英華亦在這宅中居住,一應佈置原要更華貴精緻,未曾想英華只說怕阿姊不慣用,便自作了主張盡數撤換下,鎖入庫房內,換上這些舊物。這卻也好,我本也覺著不妥,倒省免了一番推讓口舌。”
杜如晦的話令穆清心跳一頓,“這麼些年了,我只當二郎能漸淡了心思,且他對長孫氏也已起了情意,他對英華……”
“只怕從未放下過。”杜如晦無奈地搖了搖頭,在她後背塞了一隻錦靠,“你莫替要操心這些,我原就說了,各人自有各人的命數,這絕非旁人能插手的,從前不能,以後更是不能。”
穆清依言不再提這話,靠躺了一陣,她又想起另一事兒來,“自打出了餘杭至今也有七載,細數數,竟不知住過多少不同的宅子。”她曲起手指頭掰道:“江都,東都,弘化,晉陽,大興……可有漏的?”
杜如晦側身攏起她手指頭,“累你四處搬挪流轉了,這一回,大約是不必再搬了。”
“遷至哪處皆一樣,你若在,便是家宅,你若不在,終身所居,也只是客居。”言罷她自顧自地彎起眼笑了笑,竟有些羞赧,也是累極,轉頭睡去了。
這一歇,便歇到了上元節。因唐國公初入大興,年節中的事極多,大興宮中的傀儡小王賜宴數日,李家又有流水般的宴席。新晉顯貴的內眷們忙不迭地相交往來,穆清手中亦堆疊起了一大摞的帖子。
早幾年,這些大紅粉紫的帖子是她每逢節慶最為不願見的物件兒,而今卻可藉著日益沉重的身子,理所當然地遣了人去推卻,她雖樂得清閒,杜如晦卻日日酒宴,一日不得空。
入了大興已有半月,她聽賀遂管事說過城中東西兩市極為熱鬧,絲毫不輸東都,離著永興坊亦近,早動了心念要去頑逛一番,怎奈杜如晦卻不允她出門,半月來既不願去赴宴應酬,也出不得門,只得悶在家中。
幸而英華已不似往日那般整日呆不住地往外跑,故家中有阿柳英華相伴,亦有拂耽延可逗弄,倒也不算太過煩悶。
這一日天氣甚好,阿柳伴著她在園中坐了做些針黹,英華與阿延笑鬧於前,賀遂管事來報稱有故友來訪,穆清一愣,“這倒奇了,大興城中何來的故友,請他在前堂坐坐,我收拾了便來。”
賀遂管事猶豫不語,卻聽一聲豪放長笑,“七娘何時這般見外?對某也端起前廳款茶的架子來?”
穆清抬頭一望,園子那頭抄手遊廊上站著的,竟是許久不見的康三郎。
“還不趕緊請進來。”她也不站起身,一面衝他招手一面吩咐賀遂管事請了他進來。家中無旁的甚麼女眷,園中都是與他相熟的,也無避諱一說,康三郎也不見外,笑著大踏步地走來。
“何時到的大興?”穆清擺弄著手邊的紅泥小爐,親手替他斟上一盞熱茶。
康三郎端起茶盞,“洛陽圍戰之初便出來了,那時聽聞唐國公要取大興,我自猜測大約大興是個好去處,東都的鋪子早已結了,左右無以生計,便攜帶闔家上下,並全副的身家,來大興試一試。”
“現下作甚麼營生呢?”
說到生意,康三郎眯起眼,彎成弧線,“可巧,初來乍到時,正有家酒肆急著脫手,瞧著還算是體面,原主著急出手,價錢也好,這便接了下來。才剛接了手,正逢年節,現今年節雖不及從前,卻託了李家的福,宮中的宴飲,唐王府的酒席,全從我這兒採買的酒。”
“康三郎的酒,可是撬得動大興城門的呢。”英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