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子。
青綠的大地向左右兩旁延展,與佇立前方的綿延山峰形成一片和緩的傾斜角度。雖然現在是夏天,遠方的高峰上卻積著白雪。淡紅色的天空宣告了傍晚的來臨,數只大鳥在空中盤旋飛舞著。
自今天早晨透過了大唐帝國最邊緣的領土鄯州之後,一路上就連一棟民宅都沒有,除了這支隊伍以外沒有任何人影,也沒有可以用來藏身的岩石。
翠蘭搖了搖頭,訝異著自己的膽小。
現在的她,感到了些許疲倦。
從長安出發至今二十八天,一直都是乘她坐不習慣的轎子來移動。到了夜晚,各地官吏的接待也令她感到苦悶。
對於在商家被扶養長大卻又是官吏之女的翠蘭而言,她可以瞭解為什麼這些地方官擁有如此振奮的精神與認真的態度。款待即將下嫁友邦的公主,正是提升個人評價的好機會,但此事也同時隱藏反效果的危機,而這將由公主的心情來左右。
一想到這裡就讓人不禁擔憂,因此翠蘭始終保持微笑來面對這些招待。
沒想到明明不快樂卻還得保持笑容這件事,竟然如此耗費精神。
或許是因為如此,儘管現在換上了期待已久的胡服,也從乘轎改為騎馬,她依舊感到如同被細長鐵鏈捆綁住一般地呼吸困難。
「怎麼了?翠蘭。」
一道突如其來的低沉聲音令翠蘭嚇了一跳。
聲音的主人是身材瘦長的騎馬男子——尉遲慧出現在翠蘭身邊。
「沒事……沒什麼啦。」
面對翠蘭含糊的回答,比她大四歲的青梅竹馬用藍色的眼睛凝視著她的臉。
只不過,映照出翠蘭身影的只有右眼而已。
他的左眼隱藏在皮製的眼罩之下。
那是在之前遠征時失去的。從長安出發之前,三年沒見的慧用毫無抑揚頓挫的聲音對她說明原委。
原本與經商的雙親四處旅行的慧,在九歲那年因為一場意外失去了父母,幸虧有其他商隊的協助才得以抵達長安。他暫時住在翠蘭的祖父母家,後來立志當上武官併成為將軍,因此他成了尉遲敬德的養子。
翠蘭在孩提時代,曾與敬德的兒子與養子們一同鍛鍊武藝,但是當他們到了一定年齡之後,便紛紛出征去了。
慧也不例外,從十四歲起便四處征戰。
翠蘭總是擔心著慧。
儘管再度相見時慧長高了,發達的肌肉也讓肩膀變寬了,然而面對變得如此氣宇軒昂的他,翠蘭的心情依然不變。
在翠蘭的記憶之中,始終存在著慧總是瑟縮在馬廄角落的身影。瘦小的身上沾滿了淡褐色的塵埃,金髮也彷彿褪為蒼白。抱著膝蓋蜷縮著身體的少年,因為失去雙親的打擊,一時失去了活下去的力量。
「你很在意這個嗎?」
面對一直盯著他的翠蘭。慧用左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罩。
翠蘭連忙搖頭,將視線移回前方。
「感覺好像很痛耶。」
「你從以前就這麼膽小。就算手腳靈活並擅長使用劍和弓,但你還是不適合武術。勸你今後還是在一邊看就好了。」
「我小時候也從來沒想過慧將來當得了武將。」
面對慧不留情的批評,翠蘭同樣以毫不客氣的話語回嘴。
聽到慧辛辣的話語讓她鬆了一口氣。
當慧表示要一起去吐蕃的時候,翠蘭頓時倍感安心。
只是,與翠蘭共赴吐蕃這件事,將導致慧至今作為武將的戰績變得毫無意義。
慧失去一隻眼睛所換來的功績明明就是存在的啊……一想到這點,翠蘭實在忍不住再問了一遍:
「這樣真的好嗎?慧。現在回長安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