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角邊懸掛的鏤空竹燈中依舊閃著明滅的燭火。夜風吹過,池邊的柳枝徐徐拂動,猶自透著一種淡淡的悲涼之意。
一切似乎都與一年前他所見到的情景並無二致。
然而,冷衣清卻能清楚地感覺到,其實很多東西都已經變了。
他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野心勃勃,幻想著扶保濟王上位,在大裕朝堂開創一番新格局的左相大人。
而此刻坐在他對面的人,也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居心叵測,想憑著一罈柳葉雪亂他心神,套出他真心話來的定親王爺
一想到時至今日,自己竟是連對方的真實姓名都不知道,冷衣清不由苦笑了一下。
他將目光轉向自己面前的那杯酒,澀然道:“此次王爺怕是拿不出另一罈柳葉雪了吧?”
浩星明睿聞言,雙眸不由微微一暗,也苦笑了一下,道:“柳葉雪不難尋,但芳茵所釀的柳葉雪,卻是再也尋不到了!”
聽到“芳茵”一詞,冷衣清頓時將冷冷的目光盯在對方的臉上,沉聲道:“王爺此言何意?!當初你將‘芳茵’稱為‘花夫人’,便已是居心險惡。而今還敢在冷某面前直呼其名,實在是欺人太甚!”
“你以為‘芳茵’這個名字,唯有你一人才能夠叫得嗎?”浩星明睿冷笑著反問了一句。
冷衣清不禁怒哼了一聲,道:“即便你與花鳳山曾對芳茵有過救命之恩,卻也不能不顧禮數,隨意壞人名節!”
“恐怕壞人名節的那個,正是你左相大人吧?”浩星明睿當即反唇相譏,“芳茵被你以汙名所休,在世人眼中,還有何名節可言?!”
“我”
冷衣清頓時被他質問得啞口無言,臉上也露出了愧悔之色。
而一臉怒色的浩星明睿此刻竟也沉默了下來。
原本並不想以一番爭吵作為這次會面的開場,只是一想到妹妹芳茵的慘死,而寒冰此刻又身中奇毒,命懸一線,浩星明睿便感到心痛難禁,忍不住把一腔怨氣皆發洩在了與此有著莫大幹系的冷衣清的身上。
“我確是虧欠芳茵良多,今生再也無法償還!”
冷衣清突然啞著聲音開口道:“當年明知她懷著身孕被我的雙親趕出了家門,而我,卻沒有回去尋她……
直到上次被皇上以那張舊畫相迫,我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當初所犯下的過錯,曾為芳茵帶去了何等的災難!
如今任何的愧疚與懺悔都已經太遲。我唯一能為她做的,便是將她的名字重新寫入我冷家的族譜。”
聽他這麼說,浩星明睿依舊沉默著沒有說話,心中所想的卻是寒冰。恐怕這孩子的身份,是再也得不到他這所謂父親的承認了。
果然,等冷衣清再次開口時,便提到了這個問題。
“王爺,無論最初我是否情願,反正如今我們都已站在了同一個陣營。而且我可以對天起誓,決不會做任何背信棄義之事。
即便寒冰並不是我的兒子,我也會繼續將他作為兒子來對待,盡己所能地幫助他完成他所要做的事情。
但我只想請王爺你告訴我一句實話,我和芳茵的那個孩子,到底在哪裡?
我已經對不起芳茵了,而對於我們的孩子,我希望仍有機會讓他認祖歸宗,同時也讓自己能夠補償一些多年來對他的虧欠。”
浩星明睿默默地看著冷衣清,忽然發現自己對這個曾經毀了芳茵一生的人,竟是再也感覺不到一絲恨意,甚至還隱隱地生出了一種憐憫
也許他確曾有過機會,在寒冰的身上對過去有所補償。而如今,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
即便真的有奇蹟出現,寒冰所中的毒能夠解去,以那孩子的倔強性子,恐怕是再也不會去認回冷衣清這個父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