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惟伊還是那樣,一臉平靜地接過試卷。揭了幾頁,便沒有再看了。
下課以後,任惟伊收拾著書包。宋程程和李少艾要趕去補習班,一下課講了一聲後,拔腿就跑。
「我等下來圖書館找你。」林天宇說道。
任惟伊點了點頭,沒有回答甚麼。她看了看掛在牆上無聲的鐘,背起了書包,便往學校的自然小園區走。
走上樓梯的時候,正撞見李伯伯。
「惟伊,你怎麼來了?」李伯伯有點驚訝地問道。
「李伯伯,我看有點時間,所以就過來看看有沒有甚麼能幫你的。」任惟伊扯了扯嘴角,儘量笑起來自然一點。
李伯伯笑了笑,然後道:「我現在得去禮堂幫忙。活兒我都幹完了,你就別累著了。喜歡的話可以在上面坐坐休息一下。」說罷便離開了。
任惟伊一人走上樓梯,在一棵樹旁的階級邊停了下來。頭上的大樹覆蓋了一大半的樓梯,她緩緩地把書包放了在旁側,然後坐了下來。低頭看了一會兒那樹影,被風吹得搖搖晃晃的,像極了她的心。
她張眼看過去,從這裡能望見長滿路旁的相思樹,總有車子駛過的馬路,還有對面的常康居。
想著想著,她的腦海里像有人在播放著一段又一段短暫又細碎的片段。
那些片段一閃而過--爸爸背著她,一路未停的奔去醫院的時候、爸爸皺著眉,想罵她但卻被旁邊的媽媽拉住的時候、爸爸牽著她,一隻大手放在她額前為她擋去夏日灼熱陽光的時候、爸爸半瞇著眼,無力地動著指尖,連話也不能說的時候、爸爸躺在床上,側了側頭看著她,眼角默默地淌下淚水的時候……
她深呼吸一口氣,卻發覺這些片段抓不住又推不開,像是一根根沾著血的刺堵在胸口,連一呼一吸都是痛的。
豆大的眼淚無法控制地向下滴落。好像有甚麼哽在身體裡,她抬手用力地捶了捶胸口,卻怎麼也不管用。她狠狠地用手背擦過臉上的淚水,卻不懂為何,淚水越流越兇猛。
爸爸離開後,她曾經有一段時間,甚麼都埋怨,但她都放在心裡,不願意說給任何人聽。她真的覺得這個世界很不公平的,沒有給她好的背景,沒有給她像樣的生活,連完整的家庭也沒有給她。
她只剩下媽媽,但大多的時間也只剩下自己和家裡那四面牆,連沒有人關心和沒有人聊天的生活,她也可以慢慢習慣。
這條路她走得多麼辛苦,是怎麼說都不會有人可以理解的。於是她決定把這些感情都埋藏起來,反正也沒有人懂。一直以來她都忍得那麼好,把自己心底的所有痛楚都無視得如此徹底。
這些日子以來,她以為要好了,她奢侈地以為一切都在往著好的方向走了。
她以為她走過了那麼苦的過去,繞了那麼多彎曲的道路,自遇上林天宇後,她以為她也要遇到一點好的事情了,有人這麼為她著想,有人願意留在她身邊。然而現在……卻又說她的爸爸欠債。
二十萬,連她和媽媽的生命都不值的一個數目,她們可以怎麼還?
她手肘撐在膝蓋上,低下頭來不住地哭泣。連哭,她都要躲起來。在最隱蔽的地方,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她還要低聲哭泣,不敢哭出聲音來。
她重重地撥出一口氣。一抬頭,淚眼模糊,卻見有人在旁邊遞了一張面紙給她。
任惟伊愣住了。她極緩慢地側過身來,只見林天宇站了在她的旁邊,看見了她,便坐了下來。
她張了張嘴,一時不知道應該先抹走自己臉上狼狽的淚水,還是應該先接過他的好意。
林天宇見她沒有反應,便默默地把手中的面紙展了開來,然後對摺,再輕輕地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