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不出一個星期,他就徹底放下心來,前幾天他們還在跟散傳單似的白給人送報紙呢,這才幾天啊,就供不應求了,而且發行量還一天比一天高,連帶著他們的主報《滬報》的銷量也是持續高漲,喜得唐才常恨不得抱著那書稿親上幾口。
這就是通俗小說的魅力啊,能不能開啟民智、救亡圖存不知道,至少能讓人精神愉悅,可以帶動更多人開始讀報,他們辦報的初衷不就是要讓國民透過報紙開眼看世界嘛。
冬秀對滬市的情況一無所知,按照列好的大綱,她十分順暢的就寫到了才子長成大姑娘的情節。
長大成人後,前世,才子作為一個富家少爺,家裡給他安排了教導人事的通房丫頭。
而這一世,作為一個深閨小姐,家裡給她安排了教導月事的老媽媽。
本以為變身女子,被鎖深閨,還要裹腳已經夠慘了,不想長大後還要迎來這更加慘烈的噩夢,從此以後的每個月,他都將有那麼幾天要忍受著胸口腫脹,肚子絞痛,渾身冰涼,甚至連床也下不得的悽慘下場。
冬秀當然沒有怎麼描寫葵水,這時候的人都認為這是一種汙穢邪祟,是決不能提起的。
她重點透過才子的身心感受,來描述女性為此所受的折磨,這樣的事發生在女人身上那是習以為常、不值一提的,有誰會為女子痛經而產生重視和憐憫呢,可發生在男人身上就不一樣了,每月一次的酷刑足以叫他對人生感到絕望,正是這種強烈的情緒才足以引起讀者對這件事的正視。
而且才子是留過洋的,知道很多衛生健康常識,冬秀便透過他的口,對女性如何保護自己做了詳細描述,比如不能碰冷水、不能嗜辣、不能過夫妻生活、要勤換月事帶等等,否則留下病根,損壞根基,生出來的孩子也不會健壯,這一點自然是針對男性讀者的,要讓男性讀者們學會體諒女子的不易,那很困難,可一旦牽涉到子嗣後代,那就沒有男人會不重視的。
冬秀只希望男人們為後代計,也能順便憐惜一把女性。
這時候的才子雖然還是忘不了自己的一顆男兒心,可很多東西早已潛移默化的改變了。
在家中兄弟可以去讀書,而他只能被關起來學女工、廚藝、管家時;在兄弟們每年參加祭祖,而她只被允許在門外叩頭時;在她一向柔弱溫和的娘當著她的面懲罰姨娘、打罵丫頭時;在她被庶出姐妹欺騙陷害,推入池塘時,在數不清的讓他心灰意冷的時候,他胸中那些前世的意氣風發、肆意盎然不知不覺間便消失殆盡了。
他一直以為,就算自己變成女子,憑自己的才華,也能闖出一片天地,最不濟也能成為巾幗才女,卻不想,身為女子,本身就沒有去爭取和奮鬥的資格。
漸漸的,他也在這深深宅院中學會了另一種活法,爭寵奪愛,三從四德;漸漸的,他不再開懷大笑,步行如風,而學會了低頭淺笑,蓮步輕款;漸漸的,他都快忘記他到底是誰了,反而越來越像記憶中原配的模糊形象。
他身不由己的被禮教裹挾著、被家庭壓制著,成了木訥寡言的淑女。
他一直安慰自己,只要離開這個家,他就自由了,而目前來看,唯有嫁人這一途徑了。
冬秀對才子轉變的描寫,是很詳盡的,力求自然而不突兀生澀,不會使男讀者們產生在看腦殘文的感想。
至於本文的結局,冬秀也早已設定好了。
後來,才子見到了前世的自己,那個真正的才子周謙,他今生的丈夫。
事情果然如前世的記憶一般,他嫁給了周謙,卻無法對他吐露實情,他深知自己是怎樣高傲自我的人,怎會信這荒誕之語,話一出口,他只怕就要被當成瘋子給鎖起來,小時候那神婆道士給他留下的心理陰影實在太大了,他可不敢再貿然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