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仍然站在酒家門廊下寬敞的臺階上招徠著顧客，身著上次他見過的那件合體的綠色緞面旗袍，剪短而又燙得蓬蓬鬆鬆的頭髮一側長，一側短，蓋住大半張臉，裸露的右耳上，吊著一個上次沒有見到的很大的赤色環狀耳環。她的那一隻暴露的眼睛裡目光幽深，就像一隻機警的林間小獸，悄悄地、有所防備地窺視著這個隨時可能出現危險的世界。
&ldo;請進。有－－&rdo;她剛剛將兩位女人迎進店門，轉過臉來，聲音突然打住了。遠遠地從人流中發現了他。
這一瞬間，江白突然鎮靜下來！
你和她什麼關係都沒有。你甚至還不認識她。你只是一個食客。
他迎著她的目光的注視，大步走上酒店門廊的臺階。
&ldo;歡迎你，請進。&rdo;她主動迎上來，微微一笑，習慣地做了一個歡迎的手勢，但是那隻幽幽的目光中的神情卻急速地變化著。那是驟起的一點驚訝、警覺和膽怯，以及隨之而起的一點探尋的願望和思想。
是你？
我們見過的！
－－他是誰？
&ldo;謝謝。&rdo;江白不卑不亢，甚至也沒有正視她一眼。
走進一樓，在一張靠窗的桌子後面坐下，他越來越鎮靜。今天的觀察者是他而不是她。他像當年漫遊y城時一樣，是一個無名無姓誰也不知道的隱身人。
一個個子高高的小姐走了過來。他認出來了，就是上次侍應他和高梁的一位。今天他發現她鼻翼兩側有幾粒小小的雀斑。
&ldo;這位海軍同志，你好像來過。&rdo;
&ldo;是的。&rdo;
&ldo;歡迎再次關臨本店。想要點什麼？&rdo;
&ldo;一紮啤酒。紅燒海螺。花生米。涼拌海蜇。&rdo;
小姐微微一笑。
&ldo;上次也是這些菜。不過上次是兩個人。&rdo;
&ldo;不錯。&rdo;他抬頭看了看她，&ldo;你的記憶力很好。&rdo;
小姐抿嘴一笑。&ldo;請稍候。&rdo;她說。
透過寬大的窗玻璃他可以看到門外的她。
他的心忽然緊張地跳起來！
她從門外走進來了，隨便掠了掠頭髮，兩隻明亮的眼睛在大廳裡一掃，就盯上了他！
她似乎想了想，走向吧檯前的高個子小姐，在後者耳畔嘀咕了幾句什麼。後者忽然回頭望他一眼，將手中的託盤放下，詭秘地笑一笑，走到門外去了。
原來雀斑小姐是去代替她做迎客小姐。
他還沒有完全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她就已經從吧檯內配餐師傅手裡接過一隻託盤，向他款款而來。
江白努力保持著鎮靜。
她在他面前停下，將託盤放在方桌的一角。
&ldo;晚上好。
&ldo;晚上好，&rdo;
&ldo;你的菜來了。&rdo;
&ldo;謝謝。&rdo;
他覺得自己的語氣神態十分鎮靜。這一刻裡他對自己非常滿意。
&ldo;卡門&rdo;將託盤上的盤盞一一拿放在他面前，動作有條不紊。
他努力做到不去看她，卻知道她在對自己微笑。那雙彷彿有許多層眼瞼的美麗的眼睛望著他，目光明亮而溫柔、它們是稚氣的，又是輕佻的。
從今往後，我已經知曉，
少女的輕佻也是一種美麗
一支歌子輕輕地飄蕩著。
酒菜全擺上了桌。
&ldo;請吧哈，同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