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南郭子，果若欺魄焉＇30＇，而不可與接。顧視子列子，形神不相偶，而不可與群。南郭子俄而指子列子之弟子末行者與言，衎衎然若專直而在雄者＇31＇。子列子之徒駭之＇32＇。反舍，鹹有疑色。子列子曰：〃得意者無言，進知者亦無言＇33＇。用無言為言亦言，無知為知亦知。無言與不言＇34＇，無知與不知，亦言亦知，亦無所不言，亦無所不知，亦無所言，亦無所知。如斯而已，汝奚妄駭哉？〃
子列子學也＇35＇，三年之後，心不敢念是非，口不敢言利害，始得老商一眄而已。五年之後，心更念是非，口更言利害，老商始一解顏而笑。七年之後，從心之所念，更無是非；從口之所言，更無利害；夫子始一引吾並席而坐。九年之後，橫心之所念，橫口之所言，亦不知我之是非利害歟，亦不知彼之是非利害歟，外內進矣。而後眼如耳，耳如鼻，鼻如口，口無不同＇36＇。心凝形釋，骨內都融；不覺形之所倚，足之所履，心之所念，言之所藏。如斯而已，則理無所隱矣。
初，子列子好遊。壺丘子曰：〃禦寇好遊，遊何所好？〃列子曰：〃遊之樂所玩無故＇37＇。人之遊也，觀其所見；我之遊也，觀其所變。遊乎遊乎！未有能辨其遊者。〃壺丘子曰：〃禦寇之遊固與人同欽，而曰固與人異歟！凡所見，亦恆見其變。玩彼物之無故，不知我亦無故。務外遊，不知務內觀。外遊者，求備於物；內觀者，取足於身。取足於身，遊之至也；求備於物，遊之不至也。〃於是列子終身不出，自以為不知遊。壺丘子曰：〃遊其至乎！至遊者，不知所適；至觀者，不知所眡＇38＇。物物皆遊矣，物物皆觀矣，是我之所謂遊，是我之所謂觀也。故曰：遊其至矣乎！遊其至矣乎！〃
龍叔謂文摯曰＇39＇：〃子之術微矣。吾有疾，子能已乎？〃文摯曰：〃唯命所聽。然先言子所病之證＇40＇。〃龍叔曰：〃吾鄉譽不以為榮，國毀不以為辱；得而不喜，失而弗憂；視生如死，視富如貧；視人如豕，視吾如人。處吾之家，如逆旅之舍；觀吾之鄉，如戎蠻之國。凡此眾疾＇41＇，爵賞不能勸，刑罰不能威，盛衰利害不能易，哀樂不能移，固不可事國君，交親友，御妻子，制僕隸，此奚疾哉？奚方能已之乎？〃文摯乃命龍叔背明而立，文摯自後嚮明而望之。既而曰：〃嘻！吾見子之心矣，方寸之地虛矣，幾聖人也！子心六孔流通，一孔不達＇42＇。今以聖智為疾者，或由此乎！非吾淺術所能已也。〃
無所由而常生者＇43＇，道也。由生而生，故雖終而不亡＇44＇，常也。由生而亡，不幸也。有所由而常死者，亦道也。由死而死，故雖未終而自亡者，亦常也＇45＇。由死而生，幸也。故無用而生謂之道，用道得終謂之常＇46＇；有所用而死者亦謂之道，用道而得死者亦謂之常。季梁之死，楊朱望其門而歌。隨梧之死，楊朱撫其屍而哭。隸人之生，隸人之死＇47＇，眾人且歌，眾人且哭＇48＇。
目將眇者＇49＇，先睹秋毫＇50＇；耳將聾者，先聞蚋飛＇51＇；口將爽者＇52＇，先辨淄澠＇53＇；鼻將窒者，先覺焦朽；體將僵者，先亟奔佚＇54＇；心將迷者，先識是非：故物不至者則不反。
鄭之圃澤多賢＇55＇，東里多才＇56＇。圃澤之役有伯豐子者＇57＇，行過東里，遇鄧析＇58＇。鄧析顧其徒而笑曰：〃為若舞＇59＇，彼來者奚若？〃其徒曰：〃所願知也。〃鄧析謂伯豐子曰：〃汝知養養之義乎＇60＇？受人養而不能自養者，犬豕之類也；養物而物為我用者，人之力也。使汝之徒食而飽，衣而息，執政之功也＇61＇。長幼群聚而為牢藉庖廚之物＇62＇，奚異犬豕之類乎？〃伯豐子不應。伯豐子之從者越次而進曰：〃大夫不聞齊魯之多機乎＇63＇？有善治土木者，有善治金革者，有善治聲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