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怖的麻子,她的脖頸、手背、胳臂是什麼都沒有的。
這一回的秘密盤查來得又快又急,沈晏初情急之下只顧得上她的臉。
沈宴初是什麼人吶,小七轉轉眼珠他都知道她在想什麼,如此明顯的心思又豈會不知,因而冷著聲道,“狸奴,哥哥告訴你幾回了,既有病,便捂好自己。”
可已經晚了。
就是這片刻的功夫,足夠那統領看在眼裡了。
那人眸光一聚,登時抓住小七手腕,擼起袍袖檢視。
皓腕凝霜雪,說的便是她了。
臂上哪有一星半點的麻子。
小七心頭狂跳,總算有人發現了麻風病是假的!
她就要得救了。
那統領的手當即按在了刀柄上,可一個“假”字將將出口,一把長劍便“噗嗤”一聲從他的胸口穿了過來。
血花四濺,刺了個通透。
還不待另兩個守軍反應過來,夏侯承的長劍又串燒似的,將那二人一併刺死。
小七駭得口不能言。
魏國的公子將軍在燕國殺了守軍統領,只怕將將結親休戰的魏燕兩國,又要再起爭端了。
沈宴初卻面不改色。
真是在戰場上殺過敵拼過命的人吶,也真是造過反殺過君王的人吶!
小七險些忘了,還在魏昭平三年的時候,沈宴初就已經是右將軍了。
高華君子的外皮,似個儒雅書生,那一雙修長如白玉的手,卻不知到底有過多少人命。
眼下如往常一般扣住了她的手腕,不過簡單命了一句,“處理乾淨,即刻動身。”
兩個隨從應聲處理屍首,其餘人等已跟著沈宴初岌岌往樓下奔去。
小七心慌氣短,踉踉蹌蹌地跟著沈宴初。
燕莊王十六年十月底的某一個子時,桑丘大雪,滿地清白。
她不得不跟著沈宴初的人馬趁夜色奔逃。棄了馬車,與沈宴初同乘一騎。
月色如銀,疾馳的勁馬在皚皚飛雪之中橫穿。
地白風色寒,雪花大如手。
便是逃命,他也竟肯將她裹進自己的大氅,竟也沒忘要拉低她的帽簷。
小七滿腹悵然,百般的滋味都在心頭,一重重地壓下來,又一重重地迸裂開,再壓下,復又迸開,壓下,迸開,人就在這百般的情緒裡浮起、溺死,再浮起,再溺死,直到腦中空空,什麼都不再去想。
只聽得見耳邊呼嘯的風聲,聽得見這十四隻馬蹄蹬蹬作響,濺起一片塵土雪泥。
最初,她也是這般與沈宴初同乘一騎進了魏軍大營。
她攏緊他的大氅,躲在他的羽翼之下,可那凜冽的冬風仍舊一寸寸地灌進來,灌進她的每一寸肌骨。
他身上的木蜜香隱隱帶了一絲血腥氣。
她也幾乎忘了,最初都是大表哥護她周全,而今為何一心想要逃離呢?
這世上除了他,如今還有誰再能護她的周全。
她腦中空空的,什麼也都不知道了。
萬里奔馬,也不知這一夜到底奔了多久,她低低叫著,“大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