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下了步輦,卻兀自在木廊徘徊。
她來過茶室數次,沒有一次安然離開。
她無法寬心,也不敢進門。
木紗門內那人恩威難測,方才因了陸九卿那句話才來,以為自己如今已是破罐子破摔,什麼都不怕了。
可果真到了門口,膽量卻半分也無了。
她怕。
怕許瞻再審她、辱她、輕賤她。
怕許瞻再斥她娼妓、私奔、自薦枕蓆。
雙手在袍袖中緊緊地絞著,指尖掐進了掌心卻渾然不覺,驀地轉頭去尋陸九卿,陸九卿卻已經不在了。
唯有楹柱後露出的一角袍擺,昭示著他還在那裡。
正踟躕著,忽而木紗門被推開,那立在門口的閻君羅剎正薄唇輕啟,命道,“進來。”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不冷不熱,從中並不能辨出什麼情緒。
罷了。
她沒有什麼錯,錯的是他,因而不必心慌驚駭。
奉命邁步進了茶室,小七隻是低眉順眼地垂頭站著。
須臾,那人將門掩上了。
陸九卿再看不見,茶室裡只餘下她與許瞻。
那人溫聲問道,“可好些了?”
小七不曾抬眸,長睫顫動並沒有答他,只是回道,“公子吩咐。”
那人也不惱,又溫聲問她,“還疼嗎?”
小七不知道他問的是什麼,隨口回道,“不疼。”
那人一頓,好一會兒沒有說話,片刻在長案之後落了座,繼而命道,“過來坐。”
小七奉命在案旁跪坐,這才看見長案上置著五六樣精美的晚膳,還有兩幅碗筷。
那人舒眉軟眼地問,“餓了罷?”
小七的雙手依舊藏在袖中,不動也不說話。
驀地頸間一涼,那雙骨節分明的手竟觸上了她的脖頸。
小七心中一顫,捱了燙一般往後退去。
這一圈淤青皆是因他,他竟還敢再碰。
那人眉心蹙著,神情不定,“幹什麼。”
小七垂著頭,“奴不乾淨。”
“到底誰教你稱‘奴’的?”
“蘭臺都是這樣說的。”
“你從前說什麼,如今便說什麼。”
因不怎麼有人叫她小七,她從前與旁人說話時,都是自稱“小七”。
小七這個名字與她的人一樣低賤上不得檯面,但小七是她自己。
小七搖搖頭,輕言淺笑,“奴是戰俘,便做戰俘該做的事。”
那人眉頭愈發蹙得緊了,眸中竟有幾分不易察覺的黯然。手裡的銀箸頓了好一會兒,片刻竟夾了一塊燉牛腩放入她面前的盤裡,“吃罷。”
見鬼了。
一向是旁人伺候他,何時見他親自為旁人佈菜。
虛假偽善罷了。
他是什麼樣的人,小七一清二楚。
數日前還拽著項圈將她丟進湖裡,如今竟好似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般。
好時哄著,丟一塊肉。
惱時便鎖著拴著,說最難聽的話。
是拿她當豢寵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