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遇而不可求,縱使王公貴族,窮極人力,耗盡千金亦不能得。
笄頭極其精細的微雕著一幅圖,我凝足目力細看了,卻是孤月,古樹,樹上一隻長羽之鳥,張聲作啼。
古鳥夜啼。
意境蕭瑟而刻工精奇。
這才是配給娘使用的物事。
近邪注視著那笄,神情裡微帶悵然,道:“你娘及笄所佩,你十歲,她贈我。”
頓了頓,又道:“我不明白,很多年。”
我怔了怔,才想起,這是當年我第一次偷偷見到近邪,他給娘送藥,隔窗晤談,娘請託他照顧我,臨別時,娘遞了件物事給他,說“我想對你說的話,都在這裡了。”
當時我為娘背影所遮掩,沒看到是什麼物事,只記得近邪彼時神情,激動至微微顫抖。
那時,娘已自知去日無多了。
我微溼了眼眶,撫摸那滑潤玉笄,喃喃道:“人慾去,花無語,更遲留。記得玉人遺下玉搔頭。”
(注:元好問《古鳥夜啼 玉簪》)
近邪專注的看著我,目光急切,等著我的解釋。
我想到他這多年對著娘留下的啞謎,無數次靜夜撫摸,苦思不得解的鬱郁,不由悵然,道:“其實她那時,已無意多言,逝去不可追,何必自苦,她只是告訴你,她將去了,此物留給你做此生念想。”
近邪震一震,我注目他銀髮如雪,喃喃道:“娘是瞭解你的,她知你此生必不能忘,勸你遺忘什麼的只能是矯情殘忍而已,索性留了這笄給你,告訴你,她永遠記得及笄年華,此生情誼。”
還有句話,我留在了心裡。
“她以此,作為她能給你的,此生僅餘的溫暖和懷念。”
近邪的手,微微抖了起來,僵立於地,久久不能動彈,我心中不忍,轉過身去,良久,聽得他低聲道:“她還是眷顧我的。。。。。。”
言畢微咳一聲。
我知他心神激盪,已至不能自控,這對武功高絕之人來說,極其危險,大驚之下急忙探看,他卻推開我,將玉笄遞了過來,道:“我終無憾,給你。”
我一驚,急忙道:“這怎麼行!”
這是娘留給他的唯一念想,娘對於他的意義,根本無法言喻,我怎麼能要這個。
“我終於明白她的臨別囑咐,”近邪一字一句道:“我無憾,這個給你,你送出了釵,身邊要留個你孃的東西。”
我心中一慟,明白他的意思,他知曉孃親心意,自覺完滿,又覺得我將薔薇釵送出,身邊不能沒有我孃的遺物,所以執意要留給我。
正要再次推拒,他已道:“拿著,看見它,想起你娘最後對你說的話。”
這回我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他竟是。。。。。。怕我哀極自苦,戕害自身,要以孃親遺物,時時提醒我,“勇敢的活。”
我木立在地,淚盈於睫,鼻腔痠痛,只覺下一剎眼淚便要奪眶而出。
他卻已走了過來,將那笄插在我發上,道:“多照鏡子。”
我呆一呆,忍俊不禁。
竟是微淚中的笑影。
……
臨行前,我在聚寶門外徘徊良久,仔細端詳腳下微紅的泥土。
突想起那年京城郊外官道茶亭,與前來堵截我的允炆相遇,其間還上演了一出全武行,起因是京師一幫公子哥兒嘲謔孃親和我。
為了在暴怒的近邪手下救他們一命,我喊破內廷侍衛身份,又踹飛了齊泰的兒子。
只是當時未曾想到,那些鮮亮的,意氣飛揚,驕傲睥睨的年輕生命,終究註定了早早消逝。
他們的血,滲進聚寶門外黑色膏泥,殷赤之色,歷千年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