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窸窣作響,不覺間已走了兩個多時辰。小陌終是按耐不住,從車窗內探出頭來,見赤盔甲士胯著戰馬,陣列有序,在馬車前後默默護送,李儒走在最前,頭上玉冠透著王者之風。
不遠處,一座巍峨宮殿映入眼簾,只見鎏金匾額高懸,上有“琉璃館”三個斗大陰刻,後鐫小楷“書賜鄆州節度使薛崇”,兩側各立對聯,“筵前青幛琉璃,問畫裡尋詩,添得閒情小敘;檻外春風如許,恐醉不復醒,惹得頓起鄉情。”皆是烏木聯牌,鑲著鏨銀字跡。
小陌回首,見車內一柔弱女子懷抱琵琶,羞面生暈,正斜眼看著自己。目光在空中交匯,琵琶女不禁一怔,迅速垂下頭去。小陌見趙隸不在此處,便無需掩飾什麼,笑道:“姑娘既是八音坊的樂師,可是見過薛崇?這鄆州城的大蟲到底是何三頭六臂,能有多大本事?”
他欲從此女口中探得薛崇線索,即便蛛絲馬跡也好對落霞莊有了交代,心道:“若是被臭婆娘知道老子根本不識薛崇,不知這個暴力娘會做何感想?”
琵琶女方才回神,眸子未敢抬起,紅著臉道:“八音坊雖是節度使欽點,但我們並未見其真容,每次都是隔著屏風演奏,但從剪影看來,應是矮胖之人。”
小陌似乎想到了什麼,暗道:“幽鸞在花廳時曾說自己識得薛崇,這李大都頭一眼便是認出許婉秋乃新增之人,可知幽鸞並未說謊。而鴇媽又言幽鸞昨日接待之人身份低位特殊,竟是為了此人膽敢得罪活脫脫的‘財神爺’,這並不符合一個視財如命之人的正常舉措,想是此人來頭必然不小。老子在幽鸞房中見到的矮胖子,莫不就是薛崇本人罷?竟是這般巧合,同處屋簷下,愣是擦身過。想來可笑,皆言老虎屁股摸不得,老子不但摸得,竟是燒得!”略一搖頭,證實道:“姑娘可知,昨日薛崇有無到過蘭桂坊?”
“這薛崇雖被稱為大蟲,卻是怕極了娘子,縱然不敢到得蘭桂坊尋花問柳。”琵琶女說得甚是肯定。
小陌不解道:“既然未到過蘭桂坊,又怎麼聽取諸位仙樂?”
琵琶女眼波流轉,似陷入回憶之中,隨即娓娓道來,“客官有所不知,八音坊每次都是在薛府內廷演奏,皆是蒙了雙目來去,待得入了石室方能取下眼罩。薛崇行蹤隱秘至極,又怎會輕易露於外人。”
小陌心道:“如此說來,昨夜幽鸞房中之人必是薛崇無疑。因房中火起,大蟲怕暴露身份,故而深夜潛逃遁去。今晨便遣忠義效節都來此護送,否則區區牆花路草,絕不至於如此大動干戈。由此可以斷定,薛崇對幽鸞必是極其眷戀。一個懼內之人,竟敢在外留宿,何況今日便能相見,卻是急於昨夜一時,想來二人正值難分難捨之際。”思緒飛轉,頓時有了主意,俊臉堆滿了壞笑,妖冶至極。
車轅停滯,眾人胸前皆戴起金花,意為參演之名角,便於出入,而後隨著都軍入得殿中。石砌逶迤,似是走之不盡,當中螭案星陳,皆置有銅鼎,煙霧繚繞,嫋嫋升騰,一路上恍如仙境,光是穿堂便是這般恢弘。
小陌抬著古琴,內藏重劍,走得腿腳酥麻,不覺已是入了正堂。但見琉璃館內雲頂範金,懸珠為飾,四周檀木作梁,玉璧交融,簾幕萬星點綴,粲然生輝,地鋪白玉,鑿以為蓮,極是華美。
館內達官顯貴、富商巨賈正消磨著醉眼,婢女託著果盤陪侍其間。有的躺在地上,以身為案,成了活生生人肉檯盤,供人戲謔。
許婉秋伸手觸碰地面,只覺溫潤異常,竟是以藍田暖玉砌鑿而成,花瓣鮮活玲瓏,花蕊細膩可辨,如此窮工極麗,婉兒也是平生初見。
幽鸞目露鄙夷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