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榻左右後,三名小內官各據一方,手執長柄大宮扇次第扇風,為兩位小貴女消暑。
竇綰睡覺和醒著時一樣老實,縮在薄絲被裡一動不動。倒是陳嬌,身上的綃紗被歪向一邊,人還時不時往榻中間挪動一下,眼看著過了中線,步步蠶食竇綰的地盤。
目光滑向睡榻邊,薄皇后微笑:地板上,胖胖兔以對兔子來說十分奇怪的姿勢倒頭大睡,外翻的大白肚皮上蓋了塊小……被子?
相陪的長公主觸目所及,也情不自禁地樂了:不知哪個無聊多事的宮女,專門給大胖兔製備了好幾件墊子和蓋被。今天的這條,繡滿紅蘿蔔白蘿蔔大蘿蔔小蘿蔔——這兔子憑副好相貌,在長樂宮如今是混得風生水起,越過越滋潤,比剛來時足足肥了兩圈不止^_^。
薄後壓低聲音向大姑子恭喜——梁王翁主和堂邑侯世子的婚事已傳開了,後者回了幾句無關緊要的客套。姑嫂兩個正說著,忽然聽得從外間傳來高聲話語。
“母后,吾欲以德侯子續吳,以元王子續楚。”天子象談論今天菜色是否可口一樣,向母親提出今晨中朝上君臣討論的結果——德侯是劉濞的弟弟,也是老人了。
“欲以德侯子續吳?續吳?!”竇太后的語音比平日陡然拔高好多,充斥著震驚和憤怒,聽上去有些刺耳。
薄皇后詫異地看向劉嫖,長公主同樣面露驚色——皇太后竇氏崇尚道家,愛清淨無為,極少有如此喜怒形於色的時候。
“母后……”天子凝視母親,也感覺頗意外。
對貴族而言,‘後繼無人,宗廟社稷香火斷絕’是最可怕的懲罰。自上古到戰國,凡吞併列邦,第一要務就是把敵人的社稷家廟毀掉,由此可見其在傳統中佔據的重要性。
漢皇室為表同宗之情和追思先賢,通常不會對犯事的劉姓宗王和功勳貴族逼迫至此。慣例上的做法是,廢棄獲罪者的直系後代,再從旁系或庶支裡挑選一個另封爵位——這樣,此家族就可以繼續祭祀其家廟。
上一代,淮南厲王劉長勾結匈奴和閩越,謀反失敗而死;漢文帝對這個弟弟不計前嫌,依然將劉長的三個兒子都封了王。
而周勝之犯罪使‘絳侯’爵位被廢黜,皇室就將周勃的庶子周亞夫封為‘條侯’,以繼續周勃家族的榮光。
有這些前例在,天子和朝臣要從劉濞劉戊家族中挑人來繼續王位,是完全符合大漢政治傳統的;然而,皇帝和大臣們明顯都低估了竇太后對吳王族的痛恨程度。
長公主向皇后告了個罪,出內室過兩個隔間,在外間一道珠簾前停住,隔著珠串默默注視母親和弟弟的動靜。
內間更安靜了,只有搖動的宮扇帶出幾絲微乎其微的聲響。
‘如果能有一個這樣可愛的女兒,該多好。’薄皇后對婆婆丈夫之間的對話不感興趣,只靜靜倚在榻邊,留連地看著兩個女孩的睡顏,不自覺地慢慢痴了:時至今日,她早已不祈求皇子,更不敢奢望太子。
如果可以,只要有個小小的女兒,她就心滿意足了!即使女兒,如南宮般魯莽多事,象內史一樣任性跋扈,和淋濾似的懦弱無用……也好啊!
“彘彘,彘彘……”小女孩不知想到什麼,嬌笑著在睡夢中低低喚。
“彘——彘彘?”薄皇后吃驚得瞪圓眼,眨也不眨地盯住吳女——要解釋。
“稟皇后,翁主賜名幸兔為‘彘彘’。”吳女官很頭痛向床榻邊一努嘴。見皇后一臉的不可置信,趕緊又補充:“今上與太后皆準矣!”
“哦……”薄舅母立刻放鬆下來:原來是母兔的名字啊!既然丈夫婆婆都同意了,當然不要緊。自己也真真好笑過慮,怎麼就聯想到十皇子頭上去了?
“吳王,老人也,宜為宗室順善。”帝國母后握拳擊案,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