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數十件同色同款郎官服的下襬被次第撩起,烏紗高冠之下,一張張年輕的面龐或英俊,或平凡,或機靈,或木訥……
同樣是一身郎官穿戴,寧成的人規規矩矩端立在郎官隊伍裡,眼睛卻以華夏禮儀允許的最大限度不住地往殿裡瞅——陸續送了上司許多財帛,才換來這個靠近殿門的好位置,可不能白白浪費了啊!
宣室殿的殿門,是敞開的。緊鄰東廂主殿的偏殿內,冠帶如雲;以丞相陶青條侯周亞夫為首的大漢權力精英們濟濟一堂。
在擁有‘蕭規曹隨’政治傳統的大漢帝國,權力中樞的人事變動頻率是很慢的,因此室內的基本是熟人,基本!這不,今天的偏殿有了新面孔,也是寧成此刻的重點關注物件——才從外地調入京城的中郎將郅都。
‘叮叮……咚咚……噌!’
輕快跳脫的琴聲如淙淙的流水,從主殿方向不間斷的淌過來。
周亞夫兩條濃眉立刻打了個結。
彷彿坐下的厚席突然長出了針尖,南皮侯竇彭祖不安地扭動兩下。有幾位大臣彼此對視一眼,無奈地聳聳肩。
而丞相陶青依舊是不動如山,安之若素。
郅都被陽光曬成古銅色的面頰上,閃過幾下不易察覺的抽搐;慢慢垂下眼皮,掩住目中的真實情緒。
‘上帝,這琴的音色真是絕了!’郎官寧成耳朵動動,臉上現出惋惜之色:‘怕不是上古名琴吧!’
‘可惜了,浪費呀……糟蹋啊……’將專注在郅都身上的視線收回,寧成歪歪嘴,頗有興趣的展開思維:‘如果不是怕太失禮……他會不會直接用手指頭把兩隻耳朵塞上?聽前輩的郎官說,此人可是深通音律啊!’
極少人會想到,以執法酷烈異常而著稱的‘蒼鷹’竟是個諳熟樂律的妙人,一名不打折扣的音樂演奏家;尤其是他在琴上的天賦奇高,其琴技堪稱——卓絕。
‘聽說他最喜歡的就是這首。呵,聽到雄渾磅礴的高山曲被彈奏成如此輕佻花哨,不知蒼鷹會作何感想?’勾勾嘴角,寧成向殿內的前輩投以最深切的同情:‘說不定和我想的一樣哦!如果我女兒彈琴彈成這樣,我非打斷她的手指不可,十根都打斷!’
不過,這僅僅是‘想想’而已。別說做了,連說出來都不敢!
‘除非打算從此與仕途永訣,這類得罪人的念頭還是僅在腦子裡轉轉就好……’低頭搓一搓鼻樑,郎官寧成自嘲不已:‘否則……被敲斷的就不知道是誰的指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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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大……”
嫩嫩的小胖手離開琴絃,嬌嬌翁主眨巴眨巴眼睛,滿懷期待地望著她的皇帝舅舅。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彷彿是在問:‘嬌嬌有進步吧?阿大,快誇呀!快誇呀!’
期待的眼神讓皇帝陛下忍不住笑了,毫不吝嗇地給於誇獎:“阿嬌……妙音也……”
“嘻,哈哈!”館陶翁主笑彎了眉,胳膊肘撐在琴桌上晃著小身子,熱熱切切地提議:“阿大,遊湖耶?”
天子含笑,然後是——徐徐地搖頭。
“阿大?”小貴女有些失望。
天子不回答,指指春秋時留下的古琴:“阿嬌,‘流水’!”
“唯……唯,唯唯啦!”嬌糯糯地應聲,館陶長公主的女兒乖乖坐回琴桌之前,兩隻手腕放平,手指按上絲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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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
‘零!’
‘嚨……咚咚……’
……絲絃之音突然間拔高加快,若沖垮堤壩奔湧而至的洪水,奔流不息地灌進諸貴人的耳道,在單薄的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