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有這麼一個人,便問:“那人是做啥的?”家瑛手裡夾著煙,煙霧慢慢從兩個鼻孔裡冒出來。“他在城關鎮政府做事,四季走路喜歡把手背到身後。”家義說:“我還是對不上。”家瑛說:“見面你就知道了,再也沒誰比他長得好記。可惜梅家二姑娘一朵鮮花插在了牛屎上!”
這話不知為什麼讓家義心裡奇異地生出一絲快感。他強作歡顏地打趣道:“人家是不是牛屎你咋知道?”家瑛哼一聲。“茅山城啥事兒我不知道。都是梅掌櫃屋裡串通媒婆子做的好事。”家義心神恍惚地問道:“我們住街坊,咋一點動靜都沒聽見?”家瑛說:“梅家如今是拔了毛的鳳凰不如雞,再難有過去那種排場了。”
跟家瑛分手,家義一直有些恍惚。回到益生堂,只有家禮一個人在藥房忙著。家義問:“嫂子跟孩子們呢?”家禮扒拉著算盤,說道:“去養興謙看熱鬧了。”
家義一聽養興謙三個字,不好再問,逃跑似的回到自己房裡。他看看屋子,再看看自己的手,盈盈一握間,曾經留下過梅秀玉的體香,可她眼看著就要成為另一個男人屋簷下的女人。養興謙藏在深閨的二千金,黯淡地開始了自己的婚姻。他問自己,梅秀玉這樣屈尊嫁給一個各方面都很平庸的人,是不是跟自己的放棄有著某種關聯。
正在胡思亂想著,屋外一陣動靜,玉芝和孩子們回來了。聽見玉芝站在堂屋跟家禮說:“沒兩樣嫁妝,一口箱子,幾把椅子,鋪的蓋的。聽說梅家老掌櫃留給二姑娘的陪嫁,臨走還叫梅秀成女人給搜出來,硬是沒準她帶走。”又聽見士雲稚聲稚氣地喊:“我看見梅家二孃娘哭了。”玉芝說:“到後頭把菜擇擇。大人說話,小孩子別插言。”家禮說:“你們女人就喜歡趕這種熱鬧。叫你不去的,你連飯都不做,還是跑去了。”玉芝說:“去看看咋啦?”家禮沒好氣地說:“梅秀成嫁妹子,連個喜帖都沒給我送,你跑那兒去,叫人家撞見,臉面上咋下得來。”玉芝說:“這事兒不都怪老二把人得罪了……”聲音到這兒突然沒了,然後是雜沓的腳步聲從天井往後院兒去了。
做好了飯,玉芝叫士雲:“去喊你二爹吃飯。”士雲站在門口叫了幾聲不見反應,把門推開,屋裡是空的。玉芝問家禮:“你不說回來了嗎?咋不見人?”家禮也跑到門口看看,回來說:“許是聽了你那句話,氣走了。”玉芝不高興地說:“我一句話他就氣了,他自己說了多少慪人的話咋不想想。”
家義回到學校,獨自呆在宿舍裡,默默無言地坐了很久。已經是晚秋了,學校裡的紫桐樹開始一片片地掉葉子,一地的枯葉,被風一吹,嘩嘩啦啦地像鬼在追著跑。他從抽屜裡找出口琴幽幽地吹著,吹的是《 平沙落雁 》。舒緩的琴聲飄出窗外,與大殿簷角的風鈴聲融合在一起,飄飄渺渺地在夜色裡繚繞。那個陽光明媚的後花園,在他的記憶裡永遠失去了色彩,變成一部老舊的無聲黑白電影。
冉老師正在隔壁看書。聽見琴聲,在心裡思忖:“汪老師今天真是怪了,口琴吹得這麼至情至性。”
沒過多久,闞書記通知家義,組織上經過長期考察,認為他已經具備了一個共產黨員的資格,準備吸收他為預備黨員。家義像站在一團紅光裡,感覺到一種奇妙的輕鬆,甚至有點兒暈眩。過去他一直認為闞書記是紅光裡的人,自己則始終被一團灰霧籠罩,現在他終於可以跟闞書記站在一起。他完成了脫胎換骨的涅�。闞書記說:“大家對你的工作沒有意見,只是覺得你跟家裡的關係過於密切。你是不是時常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