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爺長年征戰,府裡就是這一妻一妾帶著兩個孩子相互支撐著過。
等兩個兒子長大些,老太爺不顧一妻一妾的反對,把兩個兒子都帶去了軍營,兩個半大小子幾乎是在軍營裡泡大的。
江南道:“我在父親軍營中當兵,與駐紮地的邊民打鐵匠俞明義相識,後又認識了他妹子俞明花。
那時我和俞明花兩情相悅,我去告知父親要退掉京都原訂的婚事。父親大怒,問我知不知道一個好端端的姑娘被退婚會有什麼結局?
但那時我和俞明花已經……已經有夫妻之實,無論如何要為她搏個名份。父親將我打了一頓,綁著回京完婚,我在新婚夜逃了,蓋頭都沒掀。
回邊城之後與俞明花相擁而泣,不論京都的家還是軍營我都回不去了,我與俞明花一起在邊陲小鎮隱居三年。
開始自然是好,後來無比想念軍營,想念京都的家,想念父親母親姨娘大哥,還有我從小到大的朋友,軍營裡的兄弟。
我偷偷回京都看望姨娘,也見到了獨守空房三年的楊氏,我名義上的妻子,明明是個姑娘家,梳著婦人髻。對楊氏我心有愧疚,這三年是她在照顧姨娘。她倒平靜坦然,說既是我回來了,就辦和離吧。
姨娘不許,說我一個大男人既已是家外有家,怎麼都能活。楊氏一介孤女,和離之後怎麼辦?
楊氏的父兄是守北疆邊境的父母官,雖是文官,與我父親交好,後來父親由北境調至西路軍,離得遠了,但兩家父親的情誼非比尋常。
那時我才得知,在兩年前與北匈的戰鬥中,楊家父兄讓百姓走,自己登城,血戰而亡,其中包括堅持不走亦留下參戰的楊家女眷,全家戰死,只餘這麼一個孤女。
我回邊城後,怎麼也忘不掉楊氏那張臉,想起來小時候在北境還是見過的。沒想到她也來了西北邊塞,找到我,送了好多東西,說是姨娘怕我受苦。又對我說不必為難,和離可以悄悄辦好,不必告知父母姨娘。
她說自我走後,姨娘牽腸掛肚。她說哪有母親不牽掛自己兒子,不希望兒子能回家的。是她的存在讓大家為難了,也委屈了俞姑娘,所以藉著送東西的名義,悄悄來辦和離。
我聽了心亂如麻,找了個理由拖著,被俞明花知道後與我大鬧了一場。
我不能回軍營,不能回京都,現在不能回邊關的家,要與毫無過錯的妻子和離,她還是一介孤女,受盡委屈傷痛,卻還想著別人。我就是個自私自利的混蛋。
苦痛之下喝得大醉,在酒樓牆壁上胡亂寫了幾句。因為沒帶酒錢,第二天去酒樓付錢時,發現那詞的下半闕被補全了。
問了小二,追出去,竟然是楊氏,她也沒料到是我,吃驚之下淡然道別走了。
北匈驅趕北羌至這座邊城,許是見城防空虛,準備順手打個兔子。我邊城軍民奮起抵抗,我從軍多年,雖然此時為民,自然登城而戰,卻見楊氏也在。
我讓楊氏走,她不走,說自己年少時久居邊關,練過騎射,多一人多一分力。我見她捨生忘死,幾乎是不顧性命,就向她靠攏,卻不料反倒是她替我擋了一箭,她倒下時目光都散亂了,只說這樣就好,這樣死了最好。
我聽了,難受至極,我若是同意和離,她應該已經返回京都了。我把一個好端端的姑娘逼到死了最好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