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三,猶豫著逐字逐字敲打鍵盤。按下回車的一剎那,他有種放鬆的感覺。比起讓葉修回到興欣,他們所有人,都更期待葉修過得快樂
“好好享受自己的時間吧,你高興就好。”
看到安靜許久的聊天框突然彈出的這句話,葉修手指一僵,失笑著關閉QQ。他不知道該怎麼跟方銳——跟興欣的眾人解釋,自己走得輕鬆瀟灑,實際卻不啻於一場逃亡。他不能跟他們說,葉修沒辦法在那裡呆下去,葉修需要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度過傷口自然癒合的漫長時光。
對他們而言,太過殘忍且難以理解。
他從來未曾覺得,興欣佔據了他的時間,甚至成為他的負擔。興欣是他從一片混沌裡從無到有搭建起來的,是他對純粹勝利孜孜不倦的追求開創出來的一條血路。興欣是他的骨血,就像他靈魂的延續,花在“自己”身上的時間,怎麼能稱之為佔據呢?如果非要說它佔據了葉修的時間,即使它搶走一輩子,葉修甘之如飴。
潛意識中,他對興欣的感情,更像是對待自己的孩子。
所以,他沒辦法對興欣說:對不起,你不可能解開我的心結。即使一個陌生的地方花很多時間可以做到,你也不可能。
葉修花了太大心力灌注興欣,他能夠在興欣身上看到“自己”的未來,可是現在的他,卻抑制不住地想要回望過去。
回望那個最初的、純淨得閃閃發光的戰隊。承載了他大半的青春,大半的無知,和隊友們笑笑鬧鬧,相互扶持著成長。
所以他不能呆在一個不斷提醒他,這個戰隊是如何漸漸地、漸漸地變得面目全非的地方。
葉修走下樓,開啟儲藏室的門,按亮壁燈。蘇沐秋的塑像站在一葉之秋身旁,二人的姿勢配合得天衣無縫,彷彿有一道光環,牢牢將整個世界阻隔在外。向前傾的一葉之秋手持戰矛,直指葉修湊近的鼻尖。好像產生了某種神秘的感應,葉修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搖擺手掌扇走灰塵,他伸長了手臂,把蘇沐秋的模型往前挪了挪。
蘇沐秋的笑臉如溫風,自上而下,微微眯起的眼睛,像是與葉修對視。
“你知道不?我沒有在興欣了,身上只帶了你留下的賬號卡,來到一個……嗯,很微妙的地方。”葉修摸摸下巴,開始面對模型自言自語,“現在是中午,說完我就去吃飯,你就讓我矯情一回吧。”
“我一直都挺少想你的。”
“真的,忙的時候不想,發呆的時候也不想。做夢夢不到,醒來看到沐橙也不會想你。”
“只是做事的時候沒那麼全神貫注了,偶爾腦子裡會出現你的臉。”
葉修一句話一句話地說,並不連貫,好像正在跟人對話。句子間空出來的沉默,彷彿有個聽不見的聲音正在回答。作為一個異常理智的人,葉修知道自言自語是得不到回應的,世上沒有鬼,沒有怪力亂神,如果聽到了不是自己迴音的聲響,也只是幻覺而已。
但他就是忍不住想說。
“你怎麼這麼煩啊。”
“更煩的是,我居然在想,這個時候,有你在就好了。你怎麼就能煩成這樣,陰魂不散的。”
一牆之隔,額頭掛著些許薄汗的周澤楷,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儲藏室傳來的聲音,穿過牆壁,繞過大門,從四面八方,清晰而百折不撓地鑽進他的耳朵。腦子裡的血液逐漸被加熱,如滾水般沸騰起來,咕嚕咕嚕地不斷冒出氣泡。
葉修說完話,關上儲藏室的門,一眼就看到站在樓梯上,拎著飯盒的周澤楷。高大沉默的青年垂下眼睛,定定地看著地板。他沒有什麼表情,好像在發呆,可莫名地,葉修覺得此時的周澤楷,有種說不出的傷心。
俊逸而平靜的臉,就像是一個蓋子,掩蓋了所有的洶湧澎湃。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