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厥之中亦有意識,牢牢抓緊我的手,手臂緊繃,一絲一毫都不懈怠。
無法,總不好眼見廟裡的師父為難。我起身下了榻,讓兩位師父將他抬於榻上,我既不得掙脫,便只能由他握著手倚在榻旁竹凳上。
方丈給他把了脈,斷道:“這位施主脈象不穩,應曾罹患重症,稍有風吹雨淋必得風寒,須得靜養。更兼心脈鬱結凝滯,十二經脈受阻,心病之重,病入膏肓,藥石罔效,老衲現下開個方子也只能權作退熱去燒之用,治標不治本,唯有放下心中千鈞重,其病方得不治自愈。”
我聞言不語,老方丈嘆了一句,抄了個方子交給小師父。
榻上人被灌下藥後約摸一炷香的工夫便開始發汗,輾轉反側,眉頭緊皺囈語不斷。之後,不知夢見了什麼,面色益發青白,將我的一隻手越握越緊,力氣之大近乎要將我的一把指骨碾做齏粉。
我痛撥出聲。
他應聲乍然醒轉一下坐起,脫口便喚:“妙兒!”
我趁勢抽出手來,卻被那力道震得退了幾步直至門邊。
但見他從夢中驚醒,握了握空空如也的手心,臉上一片空白,僅有的一絲血色疾速褪去,一雙點漆烏目空蕩蕩悽惶惶,下一刻,便從榻上一躍而起,跣足於地,撞翻桌椅藥碗狼籍一片,一路摸索毫無章法。
“妙兒,你在哪裡?”
我不應不動抱攏身子蜷在門邊,埋頭於雙膝之間。
直到一雙冰涼的手小心翼翼地撫上我的脊背,卻又似被滾水燙著一般,急速一縮,聞得他呼吸一窒,下一刻,我便被他囫圇納入懷中。
“妙兒,你還在……還在……”一句劫後餘生一般的長長太息。
為什麼?為什麼就不能假裝從此陌路呢?既然看不見了,那麼,便當不識、不知、不認得,再互不相見。作甚要這樣逼迫我,將我迫至退無可退的逼仄角落裡?
舊年成灰,經年蒙塵。那些凝滯了的時光被放出匣子,荏苒歲月四處流溢,輕描淡寫,伸手一拂,指尖便是一片荒蕪。
幾滴滾燙的液滴落在我的背上,濡溼了本就濡溼的衣裳。
“妙兒,再也不要離開我了,好嗎?兩年,整整七百三十六日……日日午夜夢迴都是絕望,心口斬刀瀝血……我可以習慣孤獨,習慣煎熬,習慣想念,卻永遠不能習慣看不見你……”
我木訥訥直直看著遠處,自言自語:“我什麼都沒有了,一無所有,真的。你不必再假裝對我用情至深了,我過去很傻,什麼都當真……只是,我連性命都拿來取悅你了,你以為我還能剩下什麼呢?說吧,你如今還想要什麼?宵兒嗎?我唯一的念想,你也要拿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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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CHAPTER47 裝珠櫝?櫝中珠?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他單手將前襟解開稍許,探入中衣內取出一個物什,摸索著掛在了我的脖頸上,帶著溫熱的氣息和他特有的墨香,沉甸甸地墜在了我的胸前。
我低頭看了看,伸手握著緩緩摩挲,竟似雙眼亦不能視一般,不可置信地一點一點摩挲了一遍。…yu…
那是我娘給我的骨雕小鹿,蠟封嚴絲合縫,昭示著從未被開啟過的完璧。
“妙兒,我不會與你爭搶我們的孩子,”他低下頭將鼻尖抵著我的鼻尖,雙目凝神流光,竟叫人錯覺與我對視一般,氣息緩緩拂過我的面頰,“亦不要這陸家的財。沒有你,我一貧如洗,便是十倍百倍陸家之財傍身,也不過是個潦倒至極的蓬門篳戶……過去,我做錯了許多事……做了許多錯誤的決定,寒了你的心……”他的臂膀不著痕跡地抱著我收攏了幾分,審慎而小心,“可是,妙兒,你可能聽我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