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擊碎了她原本還懷有的一絲幻想。
“怎會娶回一截木頭來?”
他擲開喜帕,拂袖而去。
她早知他是母后的親生兒子,本以為會是和蕭以靖一般溫和沉默的少年,至少也該有母后的溫善雅淡,再不料會是這樣一位鋒芒畢露不留餘地的男子。
她呆呆地擦了擦眼睛,居然發現自己沒有眼淚。
而且,從那晚起,她再也不曾因為想家或想親人抱著明姑姑哭。
她終於明白,從今後,前面再無人可以牽著她的手,用他的臂腕為她撐起一片天。
青梅與竹馬,是一個不可言說的夢。
夢醒時分,她只剩了自己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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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滴水珠滾下,正滴落在眼前紙箋上,糊了“青梅”二字。
木槿的筆微微地抖,再也寫不下去。
她倉皇般看一眼空空如也的屋子,猛地揉了那紙箋,泛白的指尖捏緊,慢慢湊到燭火之上。
燭焰吞吐,噬去霜雪般潔白的紙箋,連同那淚水洇開的字跡,盡數化作灼目的明紅,一瞬燦爛後,迅捷歸於清寂的灰黑。
木槿定定看著,等火焰燙到手,這才疼得鬆手,眼看著地上剩餘的紙片化作灰燼,嫋嫋繞繞浮出一縷淺淺的煙氣,很快連煙氣也化作虛無,才慢慢地坐倒在椅子上。
她依然只記得《長幹行》的前三句,剛也只寫了《長幹行》的前三句。
如今,連這前三句也化作灰燼了。
只留下了她手指上被燙出的小小水泡,以及鼻尖縈纏的紙箋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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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思顏回來時已近三更,木槿臥在床榻上尚未睡著。
聽得腳步聲,她便不再輾轉反側,靜靜地闔著眼只作睡著。
琉璃珠簾被很輕巧地撩開,腳步聲也已放得輕緩。
帳帷拂開,便聽許思顏低低地笑:“醜丫頭,受了些傷也不至於從早睡到晚罷?只怕更要養得白白胖胖了!”
他輕輕地拍拍她,將散落一邊的薄毯提起,覆到她身上,又站了片刻,才躡著手腳退了出去。
木槿轉了頭悄悄察看他動靜時,正見他臥到白天她休憩的竹榻上,揚手一揮,已熄了燭火。
周圍便愈發地寂靜,素淡如流水的月光透入窗紗,琉璃珠影閃爍著星子般幽靜而清瑩的輝光。
木槿忽然便想起,她五六歲那時候,連明姑姑等人都完全沒想到他們兄妹需要避嫌時,有幾次她玩累了,便曾在蕭以靖臥房中睡著。
那時他也不過是個十歲大的小男孩,可他的屋子大床大櫃,窗前的月光坦坦蕩蕩地照到床前,連簟席上都似鋪著一層清霜。
蕭以靖眉目宛然,也是那樣輕拍著她,低低地斥她:“快睡,快睡,不然明天不帶你去書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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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金井,惟願郎心知妾心(一)
她不服地撅了撅嘴,恍惚地想,不帶也沒事,等她睡得飽飽的,起床後一樣能讓明姑姑送她去找他。舒殢殩獍
於是,她窩在他暖暖的胸懷間,聞著他身上似檀非檀的清淡氣息,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說話,直到張開嘴巴打著大大的呵欠。
他靜靜地傾聽著,看她困了,才輕手輕腳地提起旁邊的薄毯,小心為她覆上。
於是,那有五哥陪伴的一個個夜晚,她都睡得格外安心。
木槿捏一捏許思顏為她蓋的薄毯,忽然有種預感驍。
預感她今晚,也會睡得格外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