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兩片面包,抹上人造黃油吃了。吃罷開啟早報看社會版,的確,這一帶沒發生流血事件,一件也沒有。我嘆口氣,折起報紙放回原處。看來不必擔心被警察追得抱頭鼠竄。但我還是決定不返回賓館房間。不加小心不行。我還沒弄明白失卻的四個小時發生了什麼。
我往賓館打電話,接電話的是耳熟的男子。我對他說自己有急事要退房間,儘可能用大人語氣說。房費提前付了,應該沒有問題。房間裡剩有幾件私人物品,沒什麼用了,請其適當處理。他檢視電腦,確認賬目沒有問題。“可以了,田村先生,這就給您退房。”對方說。鑰匙是卡式的,無須退還。我道謝結束通話電話。
然後我沖淋浴。衛生間到處晾著她的內衣褲和襪子,我儘量不往那上面看,和往常一樣花時間細細清洗,儘可能不去想昨天夜晚的事。刷牙,換新內褲。睡袋小小地折起,放入背囊。積攢下來的髒衣物開洗衣機洗了。沒有烘乾機,洗罷脫水後疊起藏進塑膠袋。去哪裡找投幣烘乾機烘乾即可。
我把廚房洗滌槽裡一摞摞堆起的餐具一一洗好,控水後擦乾放進碗櫥。清理電冰箱,變質的食品扔掉。有的東西甚至一股臭味。紫甘藍長毛了,黃瓜如橡皮條,豆腐過期。我更換容器,擦去外面沾的醬油。扔掉菸灰缸裡的菸頭,歸攏散亂的舊報紙,給地板吸塵。她或許有按摩才能,但料理家務的才能似乎等於零。心情上我很想把她亂七八糟堆在衣櫃上的襯衣一件一件熨好。再買東西準備今天的晚飯。為了能一個人生存下去,我在家時就儘量自己處理家務,幹這類活計並不覺得辛苦。但幹到那個地步未免幹過頭了。
我忙了一通,坐在廚房餐桌前環視四周,心想不能一直待在這裡。毫無疑問,只要待在這裡,自己就要不間斷地勃起和不間斷地想象,就要不間斷地把目光從她晾在衛生間裡的黑色小內褲上面移開,就要不間斷地向她申請想象許可,更麻煩的是沒辦法忘記昨晚她為我做的事。
我給櫻花留言,拿起電視機旁便條上磨禿的鉛筆寫道:
謝謝。幫了大忙。深更半夜打電話叫醒你,十分抱歉。但除了你,這裡沒有可求的人。
寫到這裡,我歇口氣思考下文,打量了一圈房間:
感謝讓我留宿,感謝你說我可以暫時住在這兒。我也很想這樣。但我還是不能給你添更多的麻煩。我表達不好,這裡邊有很多緣由。總會有辦法自己幹下去的。
如果能讓你為我下一次真正困難時多少留一點點好意,我會非常高興。
至此我又歇了一口氣。附近有人用大音量看電視。是早晨面向家庭主婦的綜合節目。出場者全部大吼大叫,廣告聲也不示弱。我對著餐桌團團轉動手中的禿鉛筆,整理思緒。
不過老實說,我不認為自己有資格接受你的好意。我很想成為出色的人,可是總不順利。下次見的時候,可能的話,我想多少地道一點兒。但我沒有把握。昨
晚的事實在妙極了,謝謝。
我把信壓在杯子下,拿背囊出門,鑰匙按櫻花說的藏在蹭鞋墊下面。樓梯正中,一隻黑白相間的斑紋貓在睡午覺。也許和人混熟了,我下來了它也沒有起身的意思。我在它旁邊坐下,撫摸大公貓的身體。撩人情思的感觸。摸了一會兒,向它告別,走到街上。外面開始下雨,細細的雨。
在退掉房費便宜的賓館和離開櫻花的住處的現在,今晚就哪裡也沒有我存身之處了。必須趕在天黑前找一個能安心睡覺的有屋頂的地方。哪裡能有那樣的地方呢?我心中無數。但不管怎樣,還是乘電車去甲村圖書館好了。到了那裡,總會有法可想的。根據誠然沒有,但有那樣的預感。
如此這般,我的命運愈發向奇特的方向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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