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子澄亦緩步下了車,卻不曾進店,而是在門外候著。
不一時,便見焚琴又走了出來,躬身稟道:“郎君,老火在裡頭呢,他說钁頭已經打好了,請郎君進去瞧。”
他一面說話,一面便不自在地撣了撣衣袖,小臉垮垮地,顯得不大高興。
也難怪他不喜。
這店子確實髒亂了些,不只破,裡頭還點著個大爐膛,燒得火星子亂噴,四面牆皆燻得黑了,換了以前的桓子澄,他是絕對不可能來這種地方的。
然而,那終究是以前了,不是麼?
人是會變的,更何況死過一回的人?
他仍舊是他,卻又,並非是他。在他的身體裡,住著另一個靈魂。
縱然,那仍舊是他的靈魂,然而,此際的他,卻終究不是當初的他了。
桓子澄有些慨然起來,點了點頭,也不說話,只將斗笠信手擱在了車上,便邁開長腿往裡行去。
焚琴此時便沒再跟著了,而是守在了車子旁邊。倒是那個一直看著有些憨傻的啞奴,咧開嘴笑嘻嘻地跟著走了進去。
店鋪裡有些暗,一些農具與鐵器胡亂堆放著,新舊混雜,有些器物上落著厚厚的灰,顯是很久無人打理了。
桓子澄對這裡似是很熟,看也不看,緩步繞過雜物,穿堂而過,徑直走去了裡間。
裡間是個極闊大的屋子,正是打鐵之處,屋中的溫度比外頭高了許多。一個赤著上身的精瘦老者,站在火爐前,專心地敲打著手裡的一柄鐵鉗子,旁邊有兩個小徒替他鼓風,桓子澄走進來時,這三人連頭都沒抬。
而奇怪的是,他們這明顯簡慢的態度,桓子澄卻是根本不以為意,甚至還向那老者微微點了點頭,繼續往裡而去。
推開了大屋盡處一扇灰僕僕的小門,又是一間雜亂的屋子,屋中置著几案榻椅,盡皆粗陋不堪,一旁還有一張亂糟糟堆著被褥的榻。
看上去,這應是店主居住之處。
到得此處,這屋子似亦到了盡頭,然而,桓子澄卻仍舊繼續往前走,直到來到了北面的一處牆壁前,伸手一推。
那牆壁竟被推了開去,卻是一扇打造得極巧妙的小小月洞門。
他撩袍跨過門檻,眼前已是別有洞天。
不大的一所小院,花木精潔、樹影參差,朱漆迴廊沿一側遊轉而去,廊下懸著幾架精緻的鳥籠,籠中卻是空的。院子的一角是個花圃,此時園菊盛放,金白朱紫,開得格外熱鬧。
一個看上去十分平凡的中年人,正蹲在那片花圃前,手裡拿著一隻精巧的鐵壺,慢慢地往花圃中灑著水。
他的衣著十分普通,只看側顏,也只是普通的容貌,然而他通身的意態卻是優雅從容,有著一種難以形容的閒適。
聽見身後腳步聲響,中年人便回首看了桓子澄一眼,臉上並沒有意外的表情,像是早就知道他會來,點了點頭道:“你來了。”說著他便放下了水壺,往一旁指了指,“我這便好,請坐。”
菊圃旁是一方石桌並兩張青漆竹鼓凳,鼓凳上鋪著素錦椅墊,並不奢華,卻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桓子澄向那凳子上坐了,又看了看一旁的啞奴。
啞奴仍舊是笑嘻嘻地,見桓子澄坐了,他便很自覺地站在了他的身後,黑黑的臉膛上是一派憨厚的神情。
中年人提著水壺,先行擱去了一旁的小山石子上,方才拿了布巾擦手,緩步走了過來,坐在了另一張竹鼓凳上。
“有訊息了。”他仍舊是態度隨意,一面說話,一面便探手自袖中取出一張捲成圓筒的字條來,呈予了桓子澄,淡笑道:“李樹堂已死,幸不辱命。”
桓子澄沒動,一旁的啞奴卻上前接過字條,展開看了兩眼,方才看向了那中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