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笛,攜著流光飛舞的記憶綻放於煙波湖上,彷彿幻影裡盛開朵朵明亮的蓮花。一枝一瓣清晰,一葉一蔓纏連,光彩流離,明玉生輝。
峰谷間雲霧繚繞,在這相顧相知如傾如訴的琴笛合奏間,柯南緒竟如痴了一般,臉面蒼白顏色全失。他撫琴的手不能自抑地顫抖,弦調凌亂,一曲盡散。陣前火光殘痕凝固,琴之清和,笛之悱惻,浴火重生般步步翩然,明亮通透,展現於綿綿天地間。
柯南緒神情複雜,再難以聽下去,他猛然站起來抬手用力一掀,那桐琴應聲跌落高臺,弦崩琴裂,摔個粉身碎骨。
便在此刻,大荒谷與橫樑渡間衝起山崩地裂般的喊殺,鞏思呈幾乎和十一同時揮軍發難。柯南緒卻獨立於高臺,毫無反應,烽火光下,長淚滿面。
正吟琴上,落紅點點,蝶舞殘血,如凝聚了畢生的精魂,長長划起一旋翩躚,是臨去時絢爛的美。卿塵唇角殘留著一絲驚目的血色,手邊最後一抹清音消失在弦絲盡處,瞬間便被衝鋒陷陣的鐵蹄聲滾滾淹沒。
冷月深處,孤峰影裡,笛聲依稀仍餘。一音寂寥,失落凡間,悵悵然,幽涼。
榻前紗幕外,點點微黃的燈影仍暈在柔軟的錦毯之上,晨光已將幾分清冽的氣息透露進來,如同潺湲的流水,緩緩浸了一地。
卿塵朦朧中睜開眼睛,隔著帳簾看到有人身著甲冑俯在榻前,玄色披風斜斜垂落,被燭光染上了幾分安靜與柔和。心口一層層隱痛不止,她昏昏沉沉地叫了一聲:“四哥。”
那人幾乎立刻便抬起頭來,上前拂開垂帳:“卿塵!”
焦灼而明亮的目光落在卿塵臉上,驀地讓她清醒了幾分。夜天湛站在榻前,臉上浮起如釋重負的微笑:“你醒了。”
他比幾個月前看起來略微削瘦了些,微不可察的一絲疲憊下仍是那高貴而瀟灑的神情,或許是因玄甲加身的緣故,清湛的眉宇間多添了銳利和果決,又叫人覺得和往常有所不同。
那一瞬間的對視,卿塵望著他緩緩一笑,晨曦千縷梳過雲靄,曉天探破,春風閒來。就近處的眉眼如此清晰,夜天湛看過她眸底秋水般的沉靜,那樣柔軟卻一絲不亂的沉靜。他低聲道:“卿塵,真的是你,你不醒來,我還以為是在夢中。”
卿塵靜靜垂眸他處,勉力撐起身子,他已經伸手扶住,卿塵問道:“我是不是睡了很久?柯南緒大軍敗了嗎?”
夜天湛搖了搖頭:“也就是小半夜,我剛回來不到半個時辰。柯南緒確實厲害,昨晚那種情況,他竟能在我和十一弟兩面夾擊下從容而退。”
卿塵出神地想了會兒:“一曲琴音,高處激烈入雲,低時自有多情,心志高絕,揮灑自如,奇人也!”她扭頭微笑:“你又救了我一次,若不是你的玉笛,我鬥不過他。”
夜天湛輕輕一笑:“這次好像是你來替我解圍,怎麼又成了我救你?”
卿塵笑道:“那這真的是算不清楚了。”
夜天湛道:“算不清好。”
卿塵一愣,見他神色專注地看著自己。她眼中笑意沉默,微微避開他,似乎聽到他嘆了口氣,此時卻有人進了帳來。
殷採倩端著個玄漆托盤同十一一起進來,先悄眼覷了覷夜天湛的神色,才對卿塵道:“你醒了?正好趁熱服藥,看他們忙了半天我才知道,原來煎一碗藥這麼費勁。”她私自跑來軍中,已被夜天湛責斥過。夜天湛語氣中處處透著嚴厲,她自知理虧,連半句嘴也沒敢回。幸而夜天湛軍務纏身又惦記著卿塵這裡,才沒有時間追究她。
十一見夜天湛親自守在卿塵榻前,說道:“七哥,你昨晚也一夜未睡,先去歇會兒吧。”
夜天湛點了點頭,卻並未起身,伸手接過殷採倩送來的藥,遞給卿塵:“有點兒燙,你慢些喝。”
卿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