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壽瞪了弟弟一眼,公子朔一臉無所謂,吊兒郎當地左右看看,齜牙咧嘴地笑。
急子清雋的臉龐沒有一絲不快,只有水漾的柔和,明淨的誠摯:“弟弟賞臉來赴宴,就是對為兄最珍貴的祝福。”
公子朔不理會他,吊兒郎當地搖頭晃腦,唇邊掛一絲輕蔑的冷笑。
一盞盞青銅豆形燈搖曳閃爍,照耀著青銅食案上的炮豕燴鯉,油潤鮮美,燭光映出瀲灩的酒光,酒香四溢。先秦時代,但凡宴席,一般都有絲竹繚繞,管絃相隨。公子壽送給急子的賀禮是一隻碧瑩瑩的玉壎,於是急子說:“席間無以為樂,為兄吹壎一曲助興。”
公子壽粗蠢醜陋的臉溢位一片溫厚的喜悅之情,這種單純得無一介雜質的歡喜,令他的容貌發生了驚人的變化,那份醜開始醜得綿軟,醜得厚實。
幽咽蒼涼的壎聲在燭光裡宛如煙霧般飄散,急子的容顏也如月輪周圍的光暈,在燭光裡迷迷濛濛,只有那雙清流皓泉似的瞳眸,隨著壎聲漾出一縷又一縷憂愁。
公子壽從壎聲裡聽出急子心底的哀慼,溫厚單純如他,也受了感染,心頭漸漸襲上一抹愁緒,更多的是擔心,他目不轉睛地凝視兄長,兄長為什麼不快樂?急子哥哥,弟弟能為你做什麼?
從小到大,公子壽最依戀急子。因為他長得太像衛宣公,兩個兒子中,宣姜一直不喜歡大兒子,而是偏疼容貌類己的小兒子。急子似乎永遠有無盡的耐心,無盡的溫情,源源不斷地傾注給所有弟弟,無論同母的,異母的,無論喜歡他的,討厭他的。從來都是急子關懷、包容弟弟,誰又去體會過急子內心深處的憂思。
這一刻,淚水盈滿了公子壽黃豆般的小眼睛,那本來小得幾乎看不見目光的眼睛,竟映現出一片清亮純善的光芒。
公子朔卻在一旁不耐煩起來,這無聊的壎聲對於他簡直是噪音!他只管撕拉一隻雞腿,將油膩膩的手舔了個遍,然後端起狼胸脯肉熬的羹喝,故意發出很響的“咕嚕咕嚕”聲。
公子壽橫了他一眼,公子朔故作無視,又用玉箸敲打著青銅酒觶,不和諧的“叮叮咚咚”夾雜在悽咽哀長的壎聲中,眾人的目光斜過來,公子朔若無其事,兩手並用地亂敲亂打,搖頭晃腦,哼哼唧唧,一副憊賴形狀。
急子沒法吹下去了,放下玉壎,很珍視地用袖子擦拭,放入懷裡。他沒有怨意,只是有些落寞,神情蕭索,垂眸不語。
公子壽忍無可忍,劈掌打在公子朔後腦:“朔兒!不得無禮!”
公子朔在重擊下,身子往前一撲,雙手撐在食案上,豆觶傾翻,酒食灑地。幾縷頭髮垂到額前,公子朔勾起小指,優雅地挑開,一甩頭,揚起臉來,陰冷的目光從公子壽急怒的臉掃到急子寂寥的臉上,他嘴角扯起一個陰鷙的笑,驀地振衣而起,揚長而去,留下玉佩鏗鏗鏘鏘之聲,聽上去寒涼而又傲慢。
公子頑看不過去了:“你什麼意思!不帶禮物,白吃白喝,還要攪局!我們哪裡對不住你!”他身子剛起,就被急子叫住:“頑兒!坐下!”
他說“我們”,因他是急子同母弟,公子朔則是公子壽的同母弟,公子壽聞言更加慚愧惱怒,騰地站起向外走。急子追上他,一把抓住:“壽弟,你去哪裡?”
“我去把那混小子抓回來,給哥哥認錯!”公子壽倔強地往外掙,試圖擺脫急子,然而一向溫雅的急子此刻卻嚴厲專斷,緊抓不放:“別去了,不過是小事一樁,讓他去吧。”
急子哪裡能料到,這可不是小事,公子朔自小備受父母寵愛,宣姜因他長得一點不像衛宣公,在寂寞淒涼中,一直將小兒子當成情感寄託,愛之如命。衛宣公雖有這麼多兒子,但是公子朔畢竟是小兒子,加上衛宣公得到宣姜的身多年未得她的心,見她一心撲在小兒子身上,當然也想透過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