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不肯先提容若,或許,是不敢吧……
容若是騎射去了,他再如何好文,這屬於滿人子弟本份的事,也不敢輕忽。
待他回到家,立刻敏感到,有不尋常的事發生了。果然,喜兒迎出門來,眉開眼笑,附耳悄聲:
“奴才回大爺,太皇太后賞假,蓉姑娘回府了。”
容若幾疑是夢,愣了半晌,抬頭看看,紅日還懸在街道西頭。一顆心突突地跳動起來,問:
“人呢?”
“回珊瑚閣了。”
不顧自己一身箭衣、汗漬,他顧不得了;直奔珊瑚閣,到了院口,又躊躇起來,竟不知如何相見,也不知相見光景,該說些什麼。
步子放慢了,繞過假山曲徑,來到迴廊邊竹叢下,那一端,一樹桃花,開得正豔,桃花樹下,立的正是他夢寐難忘的佩蓉。
是怎樣的靈犀一線呀!佩蓉也回頭望向他,兩人的目光,膠著了,再也解不開。只見她兩行清淚,緩緩滑過雙頰。
他迎上去,佩蓉繞過回欄,不意桃枝牽住了鳳釵,她伸手扶住,雲鬢已半偏散落。
“蓉妹妹!”
他張口,未及出聲,只見一位宮女打扮的人,自屋裡出來,不知說些什麼,他忙避開,只見佩蓉,持著鳳釵,無意識地敲著欄干,向他藏身處,投過混著幽怨、深情,又喜又懼的一瞥,慢慢回身,進屋去了。
快快回轉花間草堂,一個女子迎著他請安。他一凝目,驚喜扶起,原來是拂雲。紅杏一邊笑嘻嘻;如今,翠筠已配了人,紅杏成了花間草堂當家大丫頭。
“拂雲姊姊來串門子。蓉姑娘回來了,大爺可知道?”
容若點點頭。紅杏又道:
“那還不快見見去。”
容若無言了,支吾著說:
“瞧我這一身!拂雲,你回去,先代我問個好……”
他看到拂雲眸中的失望和不解,深覺自己—番話,近於矯情,忙改口:
“你等等,代我帶個柬見過去。回頭我就過去。”
相逢不語,一朵芙蓉著秋雨,小暈紅潮,斜溜鬟心只鳳翹。
待將低喚,直為凝情恐人見,欲訴幽懷,轉過回闌叩玉釵。
佩蓉低吟著,深深一嘆。只怕是”相見時難別亦難”,那,何如……不見……
拂雲機靈,藉詞引開了宮女。就容她珍重這片時吧,一年相思相憶,痴心苦盼,好容易盼來的片時。
對著妝鏡,她輕勻螺黛;那新月般的雙眉,原是素日容若最愛賞的。又重新散下如緞般的秀髮,仔細盤弄。
身後湘簾微響,她心跳加了速度,鏡中,映出容若頎長身影,她不知自己該笑,還是該哭……
徐徐站起,緩緩回身,握髮的手鬆了,又散如飛瀑。
她笑了,也哭了;不能不笑,無法不哭,而,哭和笑,又何曾傾瀉出輾轉心中情愫的萬分之一?
他們都沒有說話,不必寒暄,不必道契闊,不必互訴近況,甚至,不必話相思相憶,只要能在這好風明月中,知道不是夢的凝望,在淚影、笑影中交融彼此的目光,不管過去,也不問未來,只這樣凝眸相望,她,復能何求?他,又復能何憾?
不多時,宮女會迴轉來,不多時,他們必須莊矜地寒暄、道契闊、互訴近況……
不多時,連凝眸相望都是奢侈……
佩蓉回來,覺羅夫人不是不歡喜,卻添上了心事;這一再見,只怕容若更丟不開了。而且,這件事,似乎也不能不讓佩蓉有所瞭解;她放出來,短期內希望極渺,而容若,單于獨子,不能不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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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家刻燭待春風(5)
錫三奶奶也擔著同樣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