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了這規矩。
“採菊,留下來咱們說會兒話。”
採菊停下腳步,溫順地坐下來默默看著他,王有齡接過她手裡的碗勺放到一邊,靜靜地握住了她的手。她心頭一驚,想要抽回手,他卻攥得更緊了。
長久以來一直是他謹遵夫妻之禮,在閨房以外的地方相敬如賓,恨不能裝作互不相識,如今這是怎麼了?她不慣如此,“你幹嗎?叫人看見多不好。”
“沒什麼,就是想跟你說說話。”
王有齡撥開她垂到臉頰邊的髮絲,自從做了浙江巡撫,他每日忙於公務,忙於守城抵禦太平軍,許久不曾認真細看她了。
“你瘦了。”她本是豐潤的臉龐,跟他定親的時候,她娘總說她家採菊富態,看著就有旺夫命。現如今,圓潤的臉也凹下去了。
她不忍心告訴他城裡的百姓一個個都瘦得皮包骨頭,連孩子們都餓得直哭。她知他心裡知,遂一個勁地找話安慰他。
“我原本有些胖,這樣正好,丫鬟們還說我這樣漂亮了呢!”
安慰人的話,他怎會聽不出來,連著聽出來的還有她的貼心。揉了揉她的柔荑,他溫柔地望著她久久,“採菊啊,我有沒有告訴過你,這輩子能娶到你是我的福氣?”
從定親到成親,做了這麼久的夫妻,還是頭一回聽他說出這樣的話,採菊的眼淚“刷”的一下被他煽出來了。
拿帕子拭了拭眼淚,她換上一張笑臉回望著他,“你這說的是什麼話,能做夫妻是咱們倆的緣分,什麼福氣不福氣的?”
城中糧將盡,眼看著兵士一個個倒下,他心知杭州城怕是守不久了,趁著這工夫,他好想對她說說心裡話,“這世上除了你,怕再也沒有女子會對我這般的好。”
“我在公事上幫不了你,除了平日裡對你照顧有加,也做不得什麼了。”為人妻,這是本分,她如此以為。
她愛他,敬他,於是掏出心來對他。輕嘆了口氣,她心裡也有著自己的遺憾,“其實我多希望自己能再聰慧點,能在大事上多幫著你一分,為你出出力,讓你也能少操點心,得空歇歇。”
“你已經幫我很多了,真的。”
他們的體溫透過一雙交疊的手傳到彼此的身上,心事也隨之交匯到一處。
採菊一再逃避的心事終於有了面對的勇氣,“要是當日你娶了阿四小姐,她或許能幫你想出對抗太平軍的辦法。”
王有齡眼神閃爍,吞吞吐吐道:“你怎麼會提起阿四小姐?”
“我知道你欣賞她,喜歡她——她是那麼靈巧的一位姑娘,若我是男人,定也會中意她。”因為他那句“娶到你是我這輩子的福氣”,採菊方才有了坦然說起阿四的勇氣……
她曾不止一次地看到他握著那僅剩一隻的洋酒杯發愣,她記得那是阿四祝賀他們成親所送的禮物。
酒杯本是一對,被她不小心砸碎了一隻,他為此頭一回衝她發了火。
有一回,他收到一瓶洋人喝的紅酒,端詳著那瓶酒許久,她以為他想嚐嚐味道,便叫來下人開了那瓶酒,為此他遣了那下人回鄉——那是他頭一回管後院的事。
她曾無意中在他面前提起漕幫那位具有傳奇色彩的大管家,她佩服阿四小姐比男人還強的才幹和氣魄。話落了音,她驀然回首竟發現身邊狀似不經意聽她說話的丈夫,眼神裡竟透著微亮的光芒。
自這以後,她開始有意識地在他面前時不時地提起“阿四”這兩個字,有時她只是提到“四”,他的神色都不對勁——今天初四、新來的小廝叫小四、管老爺送了四擔酒來……
本是為了試探他的情緒,幾回合試下來,竟惹了她自己滿心的不高興。
採菊開始避擴音起“阿四”這個人,避擴音及和“四”有關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