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二妖走在涿鹿城的夜幕下。在那一時那一刻,他們都只看到前方那條長而直的道路,走得挺胸腆肚,威風凜凜。雖然若以神的高度看下去,他們只是些在迷宮無目的行進的小老鼠,這座城市錯綜複雜的街道像是一張巨大的蜘蛛網。
“雨師,我剛才那記背摔怎麼樣?”
“下次你摔的時候看準一點,周圍有什麼水缸啊、桌子啊、石頭什麼的,就把他往那上面照死裡摔。你倒好,把一個百八十斤的胖子摔我身上!”
“關鍵是個爽氣!你看我那動作,你看我那身法!”
“誒……妖怪,你在幹什麼?”蚩尤瞪著魍魎。
“我在分錢。”魍魎被魑魅提在手裡,一邊腳不著地地往前蕩去,一邊把所有銅板兒掰成兩半。
“不用這麼小題大做吧?你把一半的銅板給我們就可以了。”
“是啊,我確實是這麼想的,”魍魎手上掰個不停,“你的一半,我的一半……再給你一半,又是我的一半,這裡還有一半……”
“姑娘,你師兄識數不?”雲錦摸著魍魎一頭綠茸茸的頭髮。
“按道理說,”魑魅想了想,“幾百年前他還會興致勃勃地跟我說起樹林裡新添了多少松鼠,不過後來松鼠太多了,他就再沒數過了。”
“真傻,”雲錦把魍魎抱了起來,“活得太久,把數數都給忘記了吧?”
“忘記了。”魍魎露出兩顆精緻雪白的小尖牙,以一個令魑魅羞憤欲死的天真笑容回答雲錦。
也許是因為喝了點酒,蚩尤的記憶裡,那晚上後來發生了什麼是很模糊的,他只記得回家的路很長很長,走著、走著,雨師向東,風伯向西,然後妖精們也拐上了回家的路,只有他一直向前。
又很多年以後,他已經是個狂魔了,坐在平靜的流水邊,仔細回想一個叫雲錦的女人時,只記得六個背影,四個背影,而後兩個背影的殘斷圖畫。而那個叫雲錦的女人始終在他的身邊,因為她拉住了他的手。
前面的路隱沒在黑暗裡,似乎永遠都到不了盡頭。蚩尤悄悄地回頭,看見身後兩個肩並著肩很長很長的影子,石板路上反射著冷冷的月光。他的心裡忐忑,手心出汗,悄悄捏緊了雲錦的手,繼續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前方。
他們的前方在哪裡?蚩尤並不知道。
遠處的屋頂上,少女坐在溼潤的茅草上,晃悠著精緻修長的雙腿,凝視走向遠處的一對影。
綠頭髮的孩子坐在他身邊,正用他圓鼓鼓的小手把那些半個半個的銅板捏成一整塊。
“你在幹什麼?”魑魅隨口問。
“是不是很好玩?就像我們樹林裡那頭大鹿拉的巴巴!”魍魎舉起他手裡那塊辨不出形狀的銅塊炫耀。
“貨幣是一種流通工具,是社會進步,對人類來說是很寶貝的東西,不要做這種愚蠢的比喻。”
“很寶貝的東西?”魍魎停下手,呆呆地望著天空,又看著魑魅,“人類的世界裡巴巴是很寶貝的東西麼?”
“不要再問了,說了你也不會懂。”魑魅又有點不耐煩了。
“魑魅,”魍魎覺得委屈,拉著她的裙帶,“為什麼我學什麼都比你慢很多?是不是我很傻?”
“不是,那是因為你不會憂慮,也不會害怕。”
“為什麼……”
“現在閉嘴!”這一次魑魅直接打斷了他。
“魑魅,我們回樹林吧。”魍魎哼哼著說。
“為什麼要回去?”
“我不喜歡這裡,我以後不再哭了,我們回樹林吧。”
“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不回去。”
“為什麼不回去啊?”
“一個一輩子住在樹林裡的妖精想要進城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