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柏看著鏡子裡那個低頭給自己整理衣服的身影,心裡某個刻意忽略的地方,終於再也不能抑制的跳動。他重新看著鏡子裡那個陌生的自己,彷彿看到那個少年在日記中記錄的點點滴滴。一陣忽如其來的情緒咬噬著他的心,他用盡全力讓自己從這種恍惚中抽離出來,問道:“哦,那在你心中我是怎樣一個人?”
“是他一直想成為的那個人。”木彥最後束起一個馬尾,對鏡中故友笑笑,“我們出發吧。”
秋風起來的下午,療養院的廣場上四下無人,落葉在她們腳下碎掉,細細的聲音顯得這裡愈發蕭瑟。木彥和常見的馮醫師打過招呼,上了三樓,推門之前,她回頭看了一下重柏,這個看起來完全陌生的男子對她點了點頭。
屋子陳設沒有什麼變化,木彥心裡盤算著。當然,這指的是各種治療儀器和桌子上的藥瓶。床上也是空的,這讓她的心略放下了一些。馮醫師壓低聲音跟她說:“”每天下午這個時候,都會在陽臺上。多冷的天也不行,只能隨時記得給加衣服。”
陽臺的一張輪椅上,一個頭發花白的中年女人倚坐在上邊,身上搭著厚厚的毯子。落地窗敞開著,她的頭微微側著,彷彿在傾聽什麼聲音。
“餘老師還不到六十歲。”木彥輕聲說。馮醫師正要走過去,木彥抬手攔下,“再等一下。”
一室寂靜中,遠遠傳來一陣學校的鈴聲,然後是一陣隱約的孩子們的歡聲笑語。秋風送來這陣搖曳的天籟,他們分明看見那張帶著哀傷的臉上,揚起一絲笑意。
木彥輕輕走過去,把手搭在那個瘦弱的肩膀上,輕聲喚道:“餘老師,這裡冷,進屋去吧。”
“是彥彥啊,今天怎麼放學這麼早啊?”女人拍拍木彥的手,慈愛又略帶嚴厲地問她。
木彥看了一眼醫師身後的重柏,一邊低下頭回答:“我去接元淺回家啦。”
餘老師的臉上露出欣喜卻又略帶困惑的笑:“小淺…他留學回來啦?怎麼沒有跟我打招呼啊?”便探身去看。
那個年輕的男子從醫師的身後走了出來。淺色衣服和黑色頭髮的映襯下,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像是秋日的豔陽一樣溫暖怡人……木彥第一次見他的那種松風一般的蕭肅蹤影全無。他緩步走到這個時間線早已混亂的女人面前,蹲下纖長的身形,露出一個曾經只屬於元淺的笑:
“我回來了,媽媽。”
他的眼中漸漸有水光閃爍。輪椅上的女人有點不敢相信地用手鬆松捧著他的臉,從眉眼到唇角,嘴裡喃喃地發出顫抖的聲音:“小淺,我的小淺,媽媽盼你好久啊,我的淺淺!”
女人終於哭出聲音,重柏把臉埋進女人的手臂,緊緊摟住了她。
醫師拍了拍身邊的木彥,木彥對他笑笑,卻哽咽得用手卡在自己的喉嚨處,只能竭力不哭出聲來。
醫師默立許久,終於還是示意木彥。她收拾好自己的情緒,走上前去,撫著女人的背:“餘阿姨,元淺已經回來了,這是件高興地事,不要哭了,不然待會兒馮醫師又該叫您吃藥了。元淺,和餘阿姨坐過來,說說話吧。”
女人終於止住了眼淚,可是劇烈的情緒讓她依然顫抖不已,重柏便把她扶到床上,拍松枕頭,讓她倚在床頭。女人一直握著他的手,撫摸著他的頂心;重柏也真的彷彿一個流浪在外很久終於回到母親懷抱的孩子,帶著最純淨和依戀的眼神,同這個女人慢慢講著自己在外面的一些經歷。重柏講的很熟練,即便餘老師現在思路不清,他的講述也沒有大的漏洞,木彥推測他應該早就打好了腹稿。醫師悄悄退出了房間,木彥也踱步到陽臺,靠在窗邊,靜靜聽著。
十年的光陰被一個個虛無的故事慢慢填滿。那些話語彷彿一個印象派畫家用畫筆在空白的畫架上一筆筆塗好色塊。你無法分清它的輪廓,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