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地細讀媽媽的日記。不時低念出聲,不時會心一笑。日記到他們婚前止,大概是因為婚後的忙碌中斷了日記的習慣,但從頭到尾讀下來像是經歷了一遍他們的青春。
掩卷後仍然睡不著,不經意地拿起又翻了翻,對著檯燈陳婉赫然發現背面的幾張凸凹不平,迎著光明顯地有刻劃的痕跡。她用指尖摩挲,辨不出具體字跡。靈光一現,找了支鉛筆,斜斜地塗抹上去,白紙漸漸變成鉛色,父親的筆跡慢慢呈現出來。
“尊敬的省委省政府省紀檢委,尊敬的各級領導:本人以黨性與生命莊嚴起誓,以下陳述全部屬實……”
臉上冰涼,她手背抹了抹才知道全是淚。
我爸爸不是壞人。她發狂般極欲開啟窗戶對著全世界嘶吼宣告,越是抵抗這種衝動身體顫抖越甚。終於知道了答案,如果不是爸爸孤注一擲前的遺言,恐怕在歲月流逝裡她也會漸漸相信假象。原來爸爸不是不愛她,他在兩難的境地雖然選擇了要對自己的錯誤負責,可是仍然想到要保護她,知道她年紀小,承受不起殘酷的現實,所以把一切隱藏起來,靜待她長大後發現。原來他不是一句話沒有留,他說:“對不起,我的小寶貝。在最後,只能向你道歉向你母親懺悔。”
爸爸,爸爸……
她拿什麼為父親正名?她該怎麼做?誰告訴她,她該怎麼做?
燈光昏暗,鍋盞安詳,任窗外蕭索的風捲進殘雨,她坐在狹小的角落開始動手壓包子皮,攬餡,將頂端旋成花擺好在小蒸籠裡。週而復始地重複著,以一種沉默的力量對抗頻臨崩潰的絕望。一籠兩籠……層層往上。
舅舅進來時,看見兩排高高的蒸籠很是有些驚愕。“幾點起來的?一晚上沒睡?”
“舅……”她開口時突然哽咽,燈光下,雙鬢白霜,不經意中舅舅已經老了。她將滿肚子話咽回去,“睡不著就起來了。”
鞏自強看了眼她臉上的殘淚,洗了手也搬了張凳子坐下,一邊揉了揉麵一邊問:“聽你舅媽說有要好的男同學?晚上來電話吵了嘴了?”見她不出聲,繼續說:“舅舅不是老古板,有好的帶回來看看,有委屈別藏著掖著,舅舅給你出頭。”
陳婉點頭,難受到了極處是作悶作嘔的感覺。
“你和你媽一個脾氣,你媽也是這樣,再不痛快也是一個人強撐著。在外頭吃苦受罪,回家從來不吭聲。她的病也是,早去醫院,說不準還能多活幾年。”
“舅……”
“別和你媽學,憋壞的是自己身子。有事和舅舅說,舅舅幫你。”
說?不說?以舅舅嫉惡如仇的脾氣知道後恐怕是無休止的上訪。照父親遺書所講,他一共寄出兩封檢舉信,應該都石沉大海,不然的話最後也不會選擇絕路。如此,現在更加沒有倚仗的情況下,他們家是否承擔得起難以預計的後果?舅舅舅媽已入暮年,小宇剛剛踏進人生,舅舅腹部還有一條駭人的傷疤,那封信足以顛覆現在平靜的生活……
陳婉哽聲不停點頭,望向舅舅斑斑白髮,終究把所有的吞了回去。
賣完早點推了車回家,她站在窗前眺望樓下。前面的樓擋住視線,但她知道秦昊應該還在街角的車裡。賣早點時已經發現他人在車裡,凝望她的一舉一動,她一顆心懸蕩在崩潰邊緣,無暇顧及昨晚的妒意和怨怒。
忽然有種衝動有種渴望,象海水漫過堤岸。分明是不值得信任的人,這一刻最想見到的,竟然是他。
“怎麼會在這?”她站在車門邊問。
他伸手撈她上來坐好。“睡不著。算算時間你也快起來了,所以過來看看。沒想到你在幫你舅媽賣早點,這麼冷的早晨,怎麼不多睡會?”
他如果不在意,為什麼會在黎明時刻默默在街角看著她?如果在意,為什麼會刻意欺瞞?她想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