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細心為二人兌好酒,然後恭敬退下。
李東陽舉杯一飲而盡,然後抿著嘴睜大眼睛,彷彿被使了定身法似的一動不動,過了許久才不舍地將酒嚥了下去,長長嘆道:“老夫柄國十餘載,卻也極難喝得上這等人間佳釀,今日算是遂了心願。”
擱下酒盞,李東陽注視著秦堪,眼中露出幾許感慨。
“當初錦衣衛裡一個小小的內城百戶,鬥東廠,鬥太監,鬥文官,鬥韃子,鬥權奸……與天鬥,與地鬥,幾番絕境之時,朝中皆言你已萬無生理,而你卻偏偏咬著牙殺出了一條血路,老夫朝中為官五十載,見過無數年輕俊秀,也見過無數風雲人物崛起,敗落,唯獨你是個異數,秦堪,老夫今日一別,日後朝中你將愈發孤獨了……”
秦堪心中一顫,眼眶忽然泛了紅。
世上知他孤獨者,能有幾人?
誰知道天下人眼裡的權奸佞臣,心中藏著怎樣的抱負?這是個黑白混淆,忠奸不分的年代,天下人眼裡的正義只在朝堂上怎樣慷慨陳詞,只在奏疏裡怎樣大仁大義,派一隊人抄那些忠直臣子的家,一個比一個髒,然而只要他們沒落馬,他們便永遠是道德的先驅者,他們代表著孔孟,代表著正義,一切光輝偉大的正面詞彙全被他們代表了,而不被他們所容者,便是異端,是邪惡,是萬夫所指的禍首奸佞。
李東陽沒說錯,秦堪真的很孤獨,這種孤獨不僅僅是朝堂勢力上的寡弱,更是心靈上的煎熬,他需要的不僅僅是政治上的盟友。
默默飲盡一杯酒,秦堪強笑道:“當初劉瑾專權,禍亂朝綱之時,先生不也是一樣的孤獨麼?”
李東陽的眼眶頓時也紅了,那真是一段內外交困的黑暗時期啊,朝中奸黨橫行,忠臣盡戮,奸黨對他的敵視,同僚對他的鄙夷,那樣的日子,他李東陽不也咬著牙挺過來了麼?
涼亭內沉默許久,二人心有靈犀般舉起杯,然後相視一笑。
“這杯酒,敬一句詩,‘時窮節乃見’。”
秦堪猶豫了一下,嘆道:“但願天下從此太平,不再有時窮之時。”
二人飲盡,長長舒了口氣。
李東陽沉思片刻,道:“老夫知你最近很忙,錦衣校尉頻頻來往於京師和天津,天津東港造船造得熱火朝天,這些已是朝中皆知,當初天津擴城建市之舉,只為開海禁做鋪墊,今日時機成熟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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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四章 我已入局
李東陽問這句話顯然不是閒聊,大家都很忙,沒空做這些無謂的事。
秦堪頓時打起了精神,看著李東陽古井不波的表情,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暗暗思量片刻,秦堪回答時語速很慢,顯然每個字都經過了斟酌:“世事從無絕對成熟的時機,總是一邊徐徐而進,一邊尋找時機,大抵有了六七分把握,差不多可以出手了。”
李東陽笑道:“如此說來,你如今造船也好,與勳貴頻頻來往接觸也好,這些作為是因為你對出海行商一事有了六七分把握?”
秦堪愈發覺得李東陽話裡的意思不同尋常,他皺了皺眉,道:“不僅如此,我把陛下也拉了進來,陛下受戶部的氣久矣,內庫所入者甚少,他也很需要銀子……”
李東陽狠狠瞪他一眼:“陛下這個昏君都是被你帶壞的,出海行商之事天下誰都做得,唯獨陛下不能做,這是太祖皇帝親自下的旨令,片板不得下海,祖制絕不可違,陛下倒好,被你攛掇得偷偷湊了份子,壞了祖制不說,這等藏頭露尾鬼鬼祟祟之舉連君子都不屑為之,更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