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俠客豪邁之氣,秦堪也不差,來自前世的他,自有許多話題可聊,每每一開口說的每一句話每一件事,對王守仁來說都是聞所未聞的,聊了沒多久,王守仁的眸子越來越亮,最後長長嘆道:“與君一席話,我受益良多,可惜此地無酒,不然某非與你痛飲三百杯。”
秦堪笑道:“誰說此地無酒?”
王守仁眼睛大亮:“軍營之中竟有酒?”
“軍營裡的酒只待知己,不待披甲。”
王守仁哈哈大笑:“為了這營中美酒,王某便引你這朝堂人人唾罵的奸佞為生平知己又如何?秦老弟還不趕緊將美酒送來,不怕我這知己翻臉不認人,回頭朝堂裡參你炮轟朝廷命官嗎?”
秦堪淡淡笑道:“秦某酒量不好,痛飲三百杯不大可能,但痛飲三十杯還是沒問題的,如果我新交到的知己不去朝堂裡告狀的話,或許我還能喝四十杯。”
“好,那就四十杯!”
…………
…………
坐在一起喝酒的不一定是知己,但知己是一定會喝酒的。
酒是好酒,兩壇十八年陳的女兒紅,據說是丁順手下一名百戶在女兒出生那天埋在自家後院的,後來百戶有一回跟丁順喝酒喝多了,無意中把埋酒的地點說了出來,丁順這傢伙動了賊心思,當夜便命人悄悄潛入百戶家後院,趁夜刨地挖坑。偷了兩壇酒出來,最損的是,丁順為了不讓百戶起疑,讓人原地埋了兩罈子醋進去……
日後百戶想喝酒時從自家後院挖出兩罈陳年老醋會是怎樣的表情,丁順也懶得想象了。
丁順後來直接把兩罈女兒紅送給了秦堪,秦堪並不怎麼好酒,於是命人順手擱在新兵營裡。
喝著香醇得近乎濃稠的美酒,秦堪微笑著娓娓道出這兩壇酒的來歷。王守仁中途噴了兩回,一邊大笑一邊嗆咳不已。
“你是妙人,你的手下也是妙人,有趣之極,我若知道哪裡有埋了十幾年的好酒,說不得也做一回竊酒的雅賊……”王守仁喝酒很快,琥珀色的濃稠女兒紅倒進瓷碗裡,一仰脖子便喝了個精光,然後眼睛直勾勾地瞪著某一處,嘴唇緊緊閉合著。彷彿在細品美酒的餘味,最後意猶未盡地用袖子胡亂擦了擦嘴。這才滿足地一嘆。
“好酒!真奇怪,偷來的酒好像特別好喝,自己花銀子買來的反而少了幾許味道……”
秦堪喝了幾碗,俊秀的臉上已泛起幾分酡紅,聞言笑道:“常言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這‘偷’字的妙處,循規蹈矩之人怎能得其三味?酒裡摻了個‘偷’字,縱然是一罈陳醋亦飲之如瓊漿玉液矣。”
王守仁大笑道:“這話妙極。一聽便知秦老弟你是慣弄風月之人,可惜認識你太晚,人生少了許多趣味,想當初我不解風情,成親之日竟跑出府去,在城外的一座道觀與一位高人對坐了三天三夜的枯禪,害得新妻獨守洞房,岳父派人尋了我三天才將我尋回去,與你相比,我簡直是一根木頭。”
秦堪忽有所感,他想起了當初與杜嫣的點點滴滴,於是慨然一嘆,道:“少年若不做幾件荒誕之事,不闖幾次彌天大禍,怎對得起這隻有一次的青春韶華?哪怕是聖人,也不見得生下來便是聖人,孔夫子成聖之前,安知他少年時沒有偷偷瞄過村裡女人的大胸脯?”
王守仁又咳了起來,咳得滿臉通紅,然後瞪著眼喘息道:“誹謗聖人,你簡直大逆不道……”
接著他又展顏大笑道:“罷了,若讓旁人聽了,你必成天下讀書人的公敵,我既然吃人嘴軟,便當作沒聽到吧。”
未來的聖人與如今的朝堂奸佞坐在一起喝酒,這個組合怎麼看怎麼怪異,偏偏二人談笑風生,頗為相得。
然而二人皆為朝廷官員,有些話題不想談,卻怎麼也避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