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類似於梳妝檯的玩意兒,與那些電線相連。我上小學時,在教室裡就能聽到
她拖著長腔,像唱歌一樣地喊著:喂,要哪裡?要鄭公屯,請稍等——鄭公屯來
了——我們一班無聊的孩子,經常趴在她家窗前,從窗紙的破洞往裡張望,看到
她頭戴著耳機,一手攬著孩子餵奶,一手把那些彈性很好的銷子,插入那機器上
的洞眼或者從那些洞眼裡拔出。這情形神秘而奇妙,我們天天看,看不厭。村裡
的幹部把我們轟走,我們又會聚攏來。我們在這裡不但看到了白蓮工作的狀況,
我們還看到了許多小孩子不宜看到的情景。我們看到公社的駐村幹部,與白蓮打
情罵俏、動手動腳;我們看到白蓮用唱歌一樣的高調怒罵胡賓。我們也知道白蓮
的幾個孩子,為什麼一個一模樣。後來白蓮家的窗戶鑲上了玻璃,裡邊拉上簾子,
我們看不到了,就在外邊聽裡邊的動靜。又後來他們在窗戶外邊埋上了電線,通
上了電流,莫言那小子被電線吸在窗臺上,吱吱叫喚,尿了一褲襠,我用手去拉
他,把我也吸上了。我也吱吱叫,但我沒尿褲子。吃了這次虧後,我們再也不敢
去聽動靜了。
胡賓戴著一頂護耳栽絨帽,戴著一副礦工們使用的風鏡,內穿破舊制服,外
披一件油膩膩的軍大衣,大衣口袋裡裝著一隻懷錶,一本電碼表。讓他放牛,真
是委屈了他。但誰讓他雞芭不老實呢?他讓我哥哥去把跑散的牛攏到一起,他坐
在向陽的河堤邊,翻著電碼表,口中唸唸有詞,念著念著,眼中便流出淚水,然
後便嗚嗚地哭,然後便大聲吼叫:“屈死我了啊!屈死我了!就那麼一會兒,連
三分鐘都不到,就把前程斷送了啊!”
大隊裡的牛都摘了韁繩,散漫在河灘上,雖然一個個瘦得脊樑如刀,滿身死
毛,但初獲自由,眼睛放光,看樣子心情愉快。為了防止你與它們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