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可謂“超孔子之年”,二人行,必有壽星,如今我活過孔子,已屬必然,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吾知勉夫,乃就十年來的自己,先就議壇部分寫出,續成回憶。
我一生寫書上百,被查禁96冊,書名千奇百怪,但無過此書者。此書名《李敖議壇哀思錄》,人活得好好的,奈何以死事相訪?原因無他,忽然想起《三國演義》中的禰衡,滿朝文武,坐而辱之,禰衡大哭起來,理由是你們都是死人,我焉能不哭?高人行經死亡幽谷,悵望千秋,或一灑淚;蕭條同代,或一追思,以“哀思錄”發為書名,亦寫實也。
或問用“哀思錄”做自己書名,不忌諱嗎?答案是毫不忌諱。我不信怪力亂神、不信吉日凶日、不信星座星象、不信姓名筆畫、不信塔羅塔不羅……當年我鬼月買房,人或有言,我說鬼都怕我。我怕什麼?我的思想多麼新,相對的,別人看來很新很年輕,其實思想極舊極腐朽,往往21世紀的人,卻是11世紀、1世紀乃至公元前1世紀的頭腦,妖妄迷信,不可勝數,我漂亮的前妻就是其中之一。她的大腦跟她的臉蛋全不相配,可嘆哉。
用了“哀思錄”,前面又加上“議壇”,若照地區習慣,為什麼不用“國會”或“立法院”字眼呢?原因有趣,述之於下。
40年前,青年黨的###左舜生跟我說:“政治者,俗人之事,君子不得已而為之,小人夤緣以為利。”說這話的人不失為君子,他在流亡香港後,寧肯開個小雜貨店維生,不肯住在臺灣做蔣介石尾巴,雖然他的黨已淪為尾巴。看到左舜生,你會好笑,原來君子玩政治就是那副模樣。
我一生是君子,一生也沒政治,只是69歲之年,床前明月,自我顛倒,當上了所謂中華民國的所謂國會議員——“立法委員”,看來頗為政治,其實不是,因為我只是玩玩,夤緣以為義而已。
在大節骨眼上,我定位得清清楚楚,並且宣告在先:我把所謂中華民國,定位成亡國;把這個政府,定位成偽政府。我不是所謂國會議員,而是“議員”。一如我在2000年參選所謂中華民國總統,我實時宣告,所選乃是“中國臺灣地區領導人”而已。
乍看起來,似乎不太搭調,其實這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玩法。我博聞強記,遍讀群書及群狗屎之書,我在蔣介石的全集裡,找到了一段他的秘密談話,他說“中華民國”已經亡國了。原來所謂中華民國總統,在1950年3月13日就秘密承認亡國了,可見亡國之說,發現者別有其人,此人非他,蔣介石也。
。。
我把自己變小了!
在中國之島發亡國之音,誅奸宄於既死,諷群小於廟堂,何樂不為?“君子不得已而為之”,卻也自得其樂,於是“李委員”出焉。漢朝天才東方朔布侏儒於廟堂,大大小小,“朔皆傲弄”,今天李敖不世而出,戲碼一改,“敖皆朔弄”,也是古今一快。唯有先從玩世角度管窺天才,才能會心一笑、哈哈大笑,舍此角度而怪李敖玩到“俗人之事”的,是淺人之見,非知東方朔者也。
但是,以天縱之聖,以一表人才,當了什麼“立法委員”,難道全是正面嗎?當然不是,最大的負面,是我到“立法院”,離狗屎太近了,殊為不值,殊為不值。
我在參選海報上,印了一行字:
他把自己變小了,卻把國家變大了。
離狗屎太近,有自我小化之嫌,把自己變小了;但是,使臺灣不絕於中國之外,卻把國家變大了,以小易大,這種努力方向,也算值得。
在參選海報裡,我印上一張牛頓(Isaac Newton)的像,而附之以妙文曰:
只有李敖教我爽
向左看!這是牛頓。
蘋果掉在他頭上,他發現了地心引力,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