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泰二年,初夏,六月一日。
天彷彿被捅破,京都的連綿陰雨,持續了已有半月,兀自不見絲毫睛意,讓每一個大齊帝國臣民的心,都不由自主的變得陰鬱和煩躁,特別是在跟匈奴開戰以來,至今也沒有得到一個準確訊息,而各種各樣的謠言卻是漫天飛揚的情況下,這種強行壓抑的煩躁,便有了等待、欺許、擔憂和懼怕等多種含義。
任何一個有點見識的人,都看出來了,現在的大齊帝國,已到了夕陽晚照、崩潰的邊緣,自‘勤王令、招集令’下達以來,各州府的歲稅庫存,被各大門閥洗動載一空,官府的力量登時削弱了許多,而門閥豪族的人,雖然趁機斂得了大批財物,但也不敢太過張揚,因為現在可是一個很敏感的時期啊。
同時,聽說百越之地還出現了叛亂,但朝庭為了京都的穩固,所有忠於朝庭的南方軍隊都奉命回撥,駐紮在京都周圍的郡縣中,等待著匈奴一戰最終結果。
是的,無論是對朝庭、還是對門閥豪族,戰爭的最終結果,都有著生死存亡的重要。
鬱鬱蔥蔥的梧桐樹,被雨水洗得越發青碧,高大巍峨的武英殿,在升騰的水汽中,卻顯得有幾分朦朧,淅瀝的雨絲,飄落在明黃的琉璃瓦上,又凝成水珠滾落而下,擊打著漢白玉鋪成的石階,發出琴鳴般的脆響。
四個人,四個大齊帝國軍事力量的最高執掌者,分別坐在武英殿中,發呆。
牆壁上,掛著地圖,殿中央,是一個巨大的沙盤,抬眼看去。便是萬里江山,這萬里江山,又是何其沉重。
驃騎大將軍方東陽,年已八十,不但須發皆白。臉上更是溝壑縱橫。微閉著眼睛在那裡小憩,渾濁的口涎從沒有幾顆牙的口中緩緩湧出,又滴落而下,與殿外的雨滴聲相應和。
方東陽在太祖年間,可是軍中有名的虎將,據說他一人。就敢對著上千名嚴陣以待地敵軍發動衝鋒(也有人說,當時,這傢伙騎著的馬受驚了,要不,為什麼戰後,這傢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匹給斬了呢),太祖皇帝對他極為欣賞,曾賜其外號“虎痴”,還把當時的禁衛軍交給他統領,可謂恩寵集於一身。
很多接觸過方東陽的人都說,這傢伙,在小時候,一定是被雷劈過,腦袋中缺根弦,說話做事屬於一根腸子通到閽,連放出來地屁都不會拐彎地人。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份直爽性格,再加上人畜無害的痴呆,和衝鋒陷陣時罕見的勇武,賤民出身的方東陽,竟成了各方勢力都可以接受的物件,他的仕途一路飄紅,在軍中地地位僅次於太尉陸平。
秋華之亂,方東陽也同樣受到了衝擊,雖然掛上驃騎大將軍的虛銜,卻再也不能馳騁沙聲,隨著風貌流逝,這位昔是睥睨天下的虎將,漸漸白髮蒼蒼,垂垂欲死。
之所以這次對匈奴作戰,讓方東陽也加入了決策層,參與謀劃,完全是形式上的,是為了搞平衡,純粹就是聾子地耳朵——擺設,而方東陽的身體也極為配合,每次來軍議都會不發一語,就是睡覺,而且睡的還極沉,任爭吵再大聲也不會醒來。
年過五旬的撫南大帥張崎,神情清朗,面如冠玉,坐在那樣,巍然如松,從表現出來的氣質風度上,就可以推斷出,他在年輕時,定然是一名翩翩美少年。
撫南大帥張崎可算是當下軍中最有實權的人物,也是景守皇帝最信任的軍隊統帥,不但具有無庸置疑的軍事才能,同時還有著八面玲瓏社交能力,在門閥和皇統之間衝突日漸激烈地情況下,張崎很早便表示,無論如何發展,他效忠的物件永遠是當聖上。
這樣的表態,不但讓景宗皇帝相信他的忠心,又讓門閥豪族們覺的,只要能想辦法掌握大義的名份,張崎便不再是障礙。
此刻,張崎抬眼看看,坐在上首臉色陰鬱的景宗皇帝,又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