譜寫這些業績則用了他近三十年的時間。張繼東象全國各地成千上萬名普通公安人員一樣,從基層警員一點點幹起來,直到擔任市局刑警隊第三分隊隊長。一步一個腳印的經歷使得張繼東在自己的部下面前一直很有自信心。畢竟不是每一個有三十年警齡的人都能寫出那樣的業績。
然而,面對著三十多歲的楊真,張繼東總有一種〃老土〃的感覺。如今犯罪也有高低貴賤之分了!張繼東抓到的犯罪嫌疑人不是搶劫、盜竊,就是強姦、殺人。開始破一件兩件還有新鮮感,時間一長,他就覺得自己象是臺機器,案犯們更是臺機器,彷彿在地球的什麼地方藏著一條無形的流水線,製造出千篇一律的刑事犯,再由他們這些警員加以回收。前後幾十年間,這些流水線上出來的〃產品〃都在用同樣的手段作案:同樣在陰暗角落攔劫婦女,同樣在酒後與人動手弄出人命,同樣在兜裡缺錢的時候朝最近的商家下手,同樣在自己權益得不到維護時用暴力解決問題,同樣地連作案痕跡都不懂得如何消毀。每件案子的案值也同樣地在幾千到幾萬塊錢的範圍內徘徊。到後來,張繼東甚至一看到案情彙報,就能想象出嫌疑犯大概是個什麼德行。這便是經驗吧,但也著實無聊得很。
直到最近這些年,張繼東才知道世界上還有另外一群犯罪分子:他們身上沒有紋身,臉上沒有打架鬥毆時留下的傷疤,混在人群裡也沒有張繼東非常熟悉的,很遠就能感受到的痞子氣息。他們文文靜靜地呆在電腦面前,或者呆在其它一些他有可能一輩子都搞不懂的裝置面前,鼓搗個幾天幾夜,然後一件驚天大案就產生了。案值通常令他咋舌,幾億,幾十億,甚至幾百億,還是以美金記。張繼東三十年抓獲的全部案犯,給社會造成的損失連給人家當零頭的資格都沒有。
而楊真他們這批天之嬌子也應運而生,只有他們,才能鑽進那些高新科技的迷宮裡,從亂麻一樣的技術細節中找到線索。而正是因為總能抓獲那樣〃高階〃的嫌疑人,楊真這些人的地位也彷彿很高。公安系統裡大量資金裝置會優先調撥給他們,日常待遇也高過他們這些苦幹了多年的老人們。具體到監視、圍捕嫌疑人這樣的危險工作,按規定楊真他們是無需出面的。而且,偵查局的人還會時時成為新聞媒體的焦點,吸引得相當一部分媒體記者圍著他們轉。除了因為高新技術犯罪案件的案情總會有新聞價值以外,還因為按照既定的工作程式,偵查局有義務向新聞界公開一些新型別的案件,以便引起社會重視和防範。
對於這些,要說張繼東一點心理不平衡都沒有,那是瞎話。只不過他能較好地說服自己,把落伍的原因歸結在自己早生了十幾年上。知識儲備的限制,使他只能終其一生,與低智商的犯罪份子打交道。不過,職責所在,公安部規定各級基層部門必須把配合高科技犯罪偵查局的工作當成頭等大事。於是張繼東也經常與楊真他們建立合作關係。
按照慣例,高科技犯罪偵查局並不從事日常的警務工作。一些有高科技色彩的案件發生後,最初也是由基層公安機構辦理的。如果他們發現這些案件與普通案件不同,需要特別調查,就把情況匯總,提交給偵查局。同在武漢的張繼東和楊真經常打交道,已經是熟人了。
這次,當案件發生時,張繼東沒有逐層彙報,而是直接把楊真請到了案發現場。他知道楊真是個非常敬業的人。而且對於這個案件,他還有些個人的想法要與楊真交換意見。
這幾乎不算是一起案件:案發現場是一幢居民樓的單元房裡。一個三十歲出頭的男子連續在網路上漫遊了很長時間後,心力衰竭,暴病瘁死。現場剛剛清理完。楊真和張繼東站在男子死去的屋子裡,地板上畫著死者最後的體位。屋子裡的陳設極為簡單,除了電腦桌外,只有一張床,一隻燒飯用的電鍋和一堆食品袋。黴氣充滿了小屋,令人作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