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剛說那個三十五歲卻有了四個孩子的男人,他的孩子恐怕從小也就被灌輸了他父親的這種思想,那就是政府總不會看著我們被餓死,這個男人三十五歲這麼想,在五十三也會這樣想,八十三歲還會這樣想。這是什麼?這就是思維的固化。」
「人應該越是長大越聰明,但現實卻不是如此,有些人明明歲數長大了,但思維能力並不隨之增加,因為在日復一日的生活和勞作中,指導他們思維的那個模式,讓他們思考的那些論據、素材,都是他們五歲、十五歲、二十五歲所固有的,他們自以為深刻的東西其實都是本性的自然的規律,都是父傳子子傳孫,或者在小學初中裡接受的教育,自那以後,這些人就再沒有系統地學習一點什麼了,在人生漫長的摸爬滾打中,這些人熟知的就是小的可憐的圈子裡比較利己的為人處世之道和趨利避害的實用哲學。」
「這些人接受不了新的東西,他們拒絕接受,也沒時間沒精力去學習,因為他們覺得即便學習也和自己的生活實在沒多大關係,直到有一天要是他們被固有的思維所桎梏並因此生活變得無可奈何的時候,他們才會恍然的怒罵一聲操你老孃的,但為時已晚。」
「但人是高階動物,不能像禽獸一樣簡單的活著。」
亓思齊一直的說話,馮喆沒有插一句。
等兩根煙吸完,亓思齊轉換了話題:「你到底想佔有什麼呢?獲得權力?你已經是縣長了。你到底想要什麼呢?金錢?可錢多少才夠?你想要他人的認可與尊重?這種東西和職務與社會地位的高低究竟掛了多少鉤?」
「你想要女人?你不會缺少女人,我知道你的志向不在於俘獲多少個女人的身體或者靈魂。」
「到了今天,你擺脫了你所在的那個階級了嗎?你的思維是不是已經固化了?」
「那你覺得,我和之前的自己比較,是不是有所改變?」
「為了某一種大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去犧牲某一小撮人的利益,事後佔據道德制高點以勝利者的姿態豁達的說那一小部分人雖然不幸,但那是歷史必須的選擇,為了『進步』的名義消滅喪失了那一部分人,那叫無恥。」
馮喆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亓思齊將菸蒂捏滅,說:「歷來的社會變革中,只有一個階級中的先行者背叛自己原來所屬的階級,革命的力度才是最大的,千百年來底層階級所有的反抗不過是想改變自身生活的困境,只是想從被壓迫轉變成為上流人士轉而壓迫他人。說什麼高大宏偉的口號根本毫無意義,只有原本屬於壓迫他人的這個管理階層自身的醒悟要改變一切的時候,這才是真正的革命!因為他原本該有的一切他都擁有——不然他現在的反叛是為了什麼?造自己的反?革自己的命?」
「所以,你之前給我說的那些長篇大論都是狗屁。」
「你只是不喜歡我。」
「我們只是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錯誤的遇到了對方。」
沉默。
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馮喆默默的想,人真是有意思的一個物種,會為自己製造快樂,也會為自己增添憂愁。
亓思齊真的是變了,或許她從前就是現在的這個樣子,只是自己從來沒有認真、仔細的瞭解過她。
房間的門毫無徵兆忽然的被開啟了,幾個穿著警服的人沖了進來,有個警察還拿著相機嚓嚓的按著快門,馮喆和亓思齊對望了一眼,都坐著沒吭聲。
一個女警看看巋然不動的兩個人,說:「把你們的身份證拿出來!」
亓思齊身體往沙發靠背上一挺,眼睛看著天花板,馮喆說:「我們沒有帶身份證。」
「你是幹什麼的?出門在外沒身份證怎麼證明自己的身份?走,跟我們走一趟。」
「出門在外就要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