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了軍制的格局,還是整個政治和社會格局的根基:大名居中,八大家族環繞拱衛,共同統治長州。
舊藩軍就是由這八大家族的私兵組成的,大村益次郎大手一揮,通通解散,連藩主毛利家的也不例外。然後,以“奇兵隊”等“諸隊”為骨幹,再選拔舊藩軍之精銳者,重新編成軍政、軍令一統的新藩軍。
選用軍官上面,一手將大村提拔起來的高杉晉作,首先打破了士農工商的界限,但好歹還弄了個“武士”和“匹夫”的袖標,以示區別。可大村益次郎更進一步,連這個袖標也不要了,徹底打破了階層之間的限制,晉升選拔,不問出身,全看能力。
如此一來,不但軍制徹頭徹尾地變過了,長州藩的整個政治、社會利益格局,亦重新洗牌來過。
商人、低階武士、小作坊主、農民,一股股新鮮血液,呼嘯著注入長州的肌體,長州脫胎換骨了。
原時空,長州能夠以一藩之力,打敗幕府傾國來攻,大村益次郎的改革,是最重要的原因。
大村益次郎對政治並沒有太大的興趣,但他廢除“馬廻眾”制度,等於在強敵壓境之下,以“強軍”的名義,為長州藩不聲不響地完成了意義極其重大的政治和社會變革。
甚至,關卓凡以為,可以這麼說:近現代日本國家之濫觴,亦由大村益次郎廢“馬廻眾”制度而來。
如此一個人才,只要能夠保證他的忠誠,為什麼不予重用?
辦陸軍軍事學校之外,關卓凡的心目中,田永敏是定位為“軍師”的——參贊一切,並不侷限於軍事。
那麼,能不能保證他的忠誠呢?
能。
關卓凡說的“忠誠”,並非要田永敏為他本人上刀山、下火海,而是:能否拋棄殘存的日本族群認同,全心全意為中國服務?
能。
首先,大村益次郎不是一個武士。
這不僅僅指他的出身——大村益次郎出身一個醫生家庭。更重要的,是指他的思維、行為。
大村益次郎說過這麼一句話:“吃敗仗的時候,與其無謂地繼續抵抗,不如早早撤退為好。”
他的腦子中,全然沒有“武士之道”這根弦,在幕末一大群狂熱的牛人中,這是極其另類的。
在當時的日本,沒有武士身份的自我認同,就不大會有明確的政治立場——因為不存在明確的效忠的物件。
大村益次郎因此成為了一位“政治上的沉默者”。
他基本沒有表示過在“尊王”、“攘夷”、“佐幕”、“倒幕”這些“大是大非”問題上的立場。
他是長州人,卻由宇和島藩入仕。在幕末門戶森嚴而對立的政治格局中,大村益次郎沒有表現過任何明顯的“門戶之見”。
大村是一個“士”,但不是“武士”,他更像春秋戰國的“遊士”。只不過,他不靠嘴皮子過日子。
或者,用現在的話說,大村益次郎是一個非常純粹的“技術官僚”。
這個時代,日本的國家認同,還遠未形成——也許永遠也形成不了了。在這樣的背景下,大村益次郎這樣的一個人,不僅可能改換門庭,還可能改宗易籍:從一個“準日本人”變成一個真正的中國人。
事實證明了這一點。
當然,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為了開好這個頭,關卓凡做了大量的工作。他先抑後揚,磋磨了大村益次郎大半年,一直到大村所有的不切實際的想法都被磋磨掉了,終於醒悟過來,真正“輸誠”了,才大加辭色,委以重任,酬以厚祿。
嗯,如此冰火兩重天,這個由大村益次郎而來的田永敏,應該真正爽到了吧?從此以後,應該死心塌地、鞍前馬後,為俺打工了吧?